第1284章 孤狼
李含雪落在荊棘遍布的深山老林之中,雙目無神,宛如一個提線木偶一樣,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前路是何方?李含雪不關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如行尸走肉一樣地往前走,不知疲倦地往前走,他前進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為他害怕停下來,害怕那靜悄悄的空氣不停地提醒著他,蘇小雅死了,李齊死了,他最親最愛的兩個人已經徹徹底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所以他不能停步,即便荊棘遍地,他也不敢停半步.
他就這樣,一直往前走,朝著一個沒有目的地的前方前進.
七心殺聖,小空,龍戰野以及後面趕到的孫大富三人都沒有再去跟隨李含雪的腳步,只有顧夕雨一人若即若離地跟在李含雪的背後.
顧夕雨不敢靠得李含雪太近,此刻的李含雪,讓她感到可憐,讓她感到心疼,但是更令她感到害怕.
顧夕雨不知道該怎麼接近他,此時李含雪就如一頭受傷的孤狼,雖然已經拔掉的尖牙和利爪,可他依舊是一頭狼,只要是狼,他就一定會傷人,不管他有沒有爪子和牙齒.
冬日的天空異常的陰沉,李含雪在這片深山老林之中,已經走了足足兩天兩夜,翻越了數座高山,趟過兩條長河.
他的布靴早已在荊棘遍布的密林中刺穿,在亂石鋪地的河岸邊磨破,這兩天兩夜來,李含雪滴水未進,顆粒不食.
他睜大著血絲遍布的雙眼,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之中,他不想閉眼,更不敢入睡,因為他明白,只要他陷入沉睡,一定會被噩夢驚醒.
他不想再想起任何關于死亡的事情,他的內心還在竭盡全力地否認蘇小雅的死訊.
"不,小雅她不會這麼容易就死的,我們說好一起進入修武秘境.她答應過我,永遠不會離開我,我也答應過她,永遠不離不棄."
李含雪拖著日漸衰弱的身軀,踉蹌前行,他所走過的路,漸漸留下了血的印記.
可是李含雪卻渾然不覺,他已然忘記了肉體的痛苦.
這一點點的苦痛,哪里比得上他心中苦痛的萬分之一.
走了三天三夜之後,李含雪的身體終于到了極限,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兩眼一黑,撲通一聲倒在了一顆杏樹下.
凜風呼呼,這陰郁灰暗的天空變得更加灰暗了,夜色漸濃,風聲漸止.
一片片白雪寂靜無聲地飄零而下,落在杏樹上,落在李含雪的身上.
李含雪瑟縮著身軀,眼前湧向的無邊黑暗如狂潮一樣,朝他湧來,將他淹沒,將他窒息,讓他不能呼吸,痛不欲生.
他的眼前浮現出蘇小雅那淒楚的笑顏,浮現出李齊那慈祥的面孔,浮現出李氏一族慘死時候的模樣.
"不,你們不能死!小雅,爹爹,你們不能棄我而去!我不能沒有你們,不要走!"
李含雪聲嘶力竭地狂吼,可是他的聲音卻被那無邊的黑暗吞噬,蘇小雅消失了,李齊消失,李氏一族的人也全部消失了.
"不,你們不要走……"李含雪不停地掙紮著,他想要從噩夢之中掙脫出來.
可是他辦不到,李含雪在黑暗之中絕望地嘶吼著,就像是一頭受傷的孤狼,揮舞著他的利爪,不停地撕扯,奮力抗爭.
顧夕雨的眉頭微微一皺,目露一絲痛苦之色,她的手臂被李含雪抓出了五道深深的血痕.
可她的眼中的柔憐之色卻愈加濃郁.
身陷噩夢之中的李含雪,漸漸沒有了力氣,放棄了掙紮,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陣溫暖,這溫暖像是柔柔的漣漪,從四面八方輕輕卷來,將他包圍.
眼前的黑暗也漸漸被明媚的白光所取代,他不再像之前那麼暴躁了,那狂暴不安的心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李含雪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溫暖,這溫暖似有治愈人心的力量,讓人平靜,讓人安甯.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已經七天七夜過去了.
羅雅帝國整個國境都被白雪覆蓋,雪深三尺,這一場雪乃是羅雅帝國千年不遇的大雪.
在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中,一顆杏樹下,積雪卻只有薄薄的一層.
一個身穿紅斗篷的少女跪在地上,她的腿上枕著一個眉頭緊皺的男子.
少女目露憐色,用潔白的右手輕輕地撫著男子輪廓清晰的面孔,她用她的溫暖,驅散了周圍所有的寒冷,使得這整個世界的寒意,都不能傷害到眼前的男子.
她也記不清這樣持續了幾天,對于她來說,多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一直守到他醒來為止.
"如果我早一點遇到你,也許結局就會不同了."
……
在第十天的清晨,李含雪終于睜開了雙眼,他的眼中沒有迷茫之色,他只是靜靜地枕在顧夕雨的雙腿上,然後呆呆地望著前方奔騰的河流.
喃喃道:"小雅她死了."
顧夕雨點了點頭:"嗯,她死了."
"是我的錯,我不該留她一人在蒼藍內院."
顧夕雨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好後悔,我一直都將她帶在身邊,為什麼就那一次,就那一次沒有將她帶在身邊?為什麼偏偏就那一次出了事!"
"你不是神,不能未卜先知,這事情不能怪你."
"如果我將她帶在身邊,一定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李含雪喃喃道,顧夕雨看到他眼角的淚水慢慢滑落下來,他沒有哭,可是他卻在流淚.
自蘇小雅死後,李含雪從未流下半顆眼淚,現在他終于流下了這無聲的淚水.
顧夕雨頓時心如刀割,她想緊緊抱住他,可他已經醒了,她不敢這樣做.
李含雪靜靜地流著眼淚,淚水將顧夕雨的衣裳打濕了一片,顧夕雨靜靜地看著李含雪流淚,兩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靠在一起.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李含雪緩緩地抬起了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顧夕雨剛要說話,李含雪卻搶在她的前頭開口:"顧夕雨,以後我們永遠也不要再見面了."
說完之後,李含雪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顧夕雨心如刀絞,面色比這漫天的白雪還要蒼白,"為什麼……"
他果然是一頭孤狼,即便沒有爪子和尖牙,他一樣會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