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尊通體紫金色的日冕.
主體直徑過萬丈,厚有百丈上下,通體閃耀著瑰麗的星光,一波波的星光浪潮從日冕內部不斷湧出,浩瀚浩蕩,隱隱有低沉的,宛如日月行經天軌的天籟傳來.
日冕的圓心位置,一縷極細的神光噴出.
細細的神光綿綿不絕,透過虛空,射向了不知道多遠的地方.
這一縷極細的神光給人的感覺,好似溝通了整個天地,又好似整個天地運轉的一根'主軸’.這神光細細的,但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其中好似包羅了天地間所有的奧秘,儲存了天地間所有的有形,無形,可描述,不可描述的存在.
只是,如此華美,如此威嚴,如此神異,如此強大的一件無上至寶,通體密布無數裂痕,更有數百道極其慘烈的創痕,亂七八糟的深深嵌入其中.
巫鐵注意到了好幾個拳印,好幾條刀痕,好幾條劍痕,其他長矛,重斧,重錘之類的痕跡,也應有盡有.
這是一件經曆過無數次的血腥戰斗,在恐怖的毀滅性的戰斗中,好容易幸存下來的重寶.
他靜靜的懸浮在這里,除了正中那一縷神光閃爍不定,恒古不動,宛如一頭受到重傷後,正在巢穴中匍匐休養的太古魔龍.
"他叫什麼?"巫鐵小聲小氣的,很小心的問乾梟.
"太初冕."乾梟也有點出神的看著這架不可思議的神物,輕聲道:"他,能凝滯時間,讓時間徹底凝固.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其他的神奇妙用,但是在赤陽神山曆史上,不多的幾次邪神入侵戰中,他表現出來的功效,就是凝固時間."
"除了驅動他的人,其他萬物都被凍結在時間中.那些邪神,也只能任憑屠戮."
乾梟輕聲道:"有他鎮壓赤陽神山,我赤陽神山,才能在無盡莽荒屹立不倒,才能逍遙一方.和他相比,我身上的這幾件寶貝,還是差多了."
"太初冕.好名字."巫鐵眨巴著眼睛,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向太初冕撫摸了過去.
"有驅動他的靈訣,咒語麼?"巫鐵突然停下手,回頭看了乾梟一眼.
乾梟呆了呆,輕輕的搖了搖頭:"他是赤陽神山鎮族之寶……可是說實在的,除非邪神入侵,否則,他根本不會搭理任何人.與其說……不如說,我們只是托庇在他羽翼下."
巫鐵恍然點了點頭:"與其說是你們的鎮族之寶,不如說,只是人家在這里養傷,心情好,就救援你們一把?是這個意思吧?所以,沒有靈訣,沒有咒語,他是否發動,全看他的意思?"
巫鐵很不客氣的說道:"你們,其實從來沒有成為過他的主人!"
乾梟干笑了幾聲,拼命的眨巴著眼睛.
"那,讓我試試吧."巫鐵看著這具密布裂痕,表面有著無數慘烈傷口的重寶,輕聲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來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巫鐵."
"巫,就是巫族的巫."
"就是那個並肩而立,屹立天地之間,脊梁骨可以被打碎,但是絕對不會彎的巫."
"我不知道,你對外界的事情知曉多少."
"我在努力的,為我的族人,為我心生憐憫的那些族群,謀求一個更加公平的,更加安全的生存環境.我在努力的,想要讓我的族人,讓那些可憐的族群,生活在陽光雨露之下,能夠沐浴日月星辰的光輝."
"我在極力的,想要讓那些小孩子都能吃飽,都能穿暖."
"我在極力的,爭取讓所有人,都再也不會成為祭祀品."
"我在極力的,做很多我覺得應該做,也必須去做的事."
"但是我的力量有限,我和我的族人,我的長輩們,我們的力量有限.我們……畢竟只是凡人,我們通過修煉,擁有了一定的力量,但是我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的神."
"所以,我想要借用你的力量."
"我不知道你的來曆,不知道你的過去,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我更不知道,你還保留多少力量,你如今的所思所想."
"我只希望,如果你能庇護赤陽神山,庇護無盡莽荒的這些族群,那麼,請你將你的力量借給我,讓我去庇護更多的人."
"我不敢奢望說,讓你認主."
"我只想,你能將力量借我."
巫鐵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心里話,絮絮叨叨的,那些藏在他心里很長時間的話,他都說了出來.
這些話,哪怕是對裴鳳,都沒說過.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很多男人,其實很多時候,羞于表現自己的軟弱.
這些話,哪怕是對老鐵,都沒說過.
老鐵這家伙,畢竟是金屬疙瘩出身,可以和他討論打架,討論喝酒,討論什麼金屬配方,合金特性等等.但是和他討論這些細膩的心理活動……好吧,老鐵歸根到底,還是一個粗貨.
這些話,巫鐵沒有向任何人說起.
尤其是,今時今日,處于他如今的地位,一言一行,影響到億萬人的生死榮辱的時候,巫鐵有時候只能板著臉,只能裝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冷酷模樣.
哪怕他心中再無力,哪怕他心里再慌亂,他也不能表現出來.
但是面對這尊巨大的太初冕,巫鐵突然有一種傾述的沖動,于是,他就將自己的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你還能戰斗麼?"
"你,還有戰斗的熱情,還有戰斗的……力量麼?"
巫鐵的手,終于放在了太初冕上.
太初冕通體翻滾的星光洪流突然凝固了一瞬間,然後巫鐵身體一晃,直接被吸入了太初冕內.
五行道人,滄海道人眉頭一蹙,然後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乾梟則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嘶聲尖叫道:"怎麼會如此?太初冕鎮壓赤陽神山無數年,從未有過如此異象."
滄海道人冷然笑了起來:"或許,是你們赤陽神山的人,從來不知道,太初冕在想什麼.他,從未將你們,正兒八經的放在眼里."
乾梟默然不語,臉色頗為古怪.
巫鐵只覺身體一輕,然後,就來到了一片星光閃爍的瑰麗虛空中.
四面八方,無邊無際,無數大大小小的星芒閃爍,一縷縷神異的星光穿梭虛空,每一縷星光中,都蘊藏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大道韻味.
巫鐵靜靜的懸浮在這里,一動不動.
他感覺到,有一個偉大而可怕的存在,正在注視自己.
在這個存在的注視下,他的身體,他的神魂,都近乎透明,似乎沒有任何奧秘能夠瞞過他的注視.
"這是……《元始經》……那群喜歡折騰的家伙,還是將這玩意弄出來了啊."一個飄忽不定的聲音,直接在巫鐵的腦海中響起:"不過,我還是保留我的意見,這玩意,實戰意義不大……戰爭時期,我們需要的是速成的功法,哪怕走魔道,邪道的路子,越速成,越是好."
"小家伙,你修煉了多少年,才達到了這半步真人境?"
"半步真人境?"巫鐵愕然:"這境界,我們如今叫做,神明境……"
"嚇,狗-屁……半步真人境,這才是你如今這境界,被我們承認的說法."那聲音淡然道:"等你靈肉合一,一點先天靈光迸現,那時候,就是真人."
巫鐵緩緩點頭.
按照這聲音的說法,真人境,就是神明境之上的那一重大境界.
這聲音繼續自言自語:"真人,真人……太古洪荒之時,人族的嬰孩誕生下來,就是真人.雖然實力弱小,卻實實在在是真人的體質.肉身無瑕,無垢,通體潔淨,自然,自成天地,溝通宇宙,是為道體,有無窮潛力,這才是真人."
歎了一口氣,這聲音問巫鐵:"你,修煉了多少年?"
巫鐵沉聲道:"小子今年,尚未到不惑之年."
漫天星光抖了抖,那聲音半天沒吭聲.過了好久好久,他才喃喃道:"不到四十?沒道理呵……你修煉的,是《元始經》罷?這磨洋工的水磨工夫,怎可能,修煉得如此快?"
巫鐵攤開雙手,示意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無數縷星光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一縷縷的星光輕輕的穿透了巫鐵的身體.
巫鐵悶哼了一聲,他全身的骨骼突然發燙,發熱,然後爆發出了奪目的混沌靈光.一時間他的皮肉,內髒全部變成了透明態,唯有一句暗沉沉的骨頭架子懸浮在空中,高有十幾丈的混沌靈光宛如火焰,在他骨架上沖起來老高,老高.
"啊,混沌骨."這聲音笑了起來,好似解決了一個天大的煩惱一樣,他的語氣變得很輕松,很愉悅:"是……混沌的遺骨,被你吸收了,這就難怪了."
巫鐵迅速想起了當年在地下洞窟,他融合的那一小片殘骨.
"你,想要借用我的力量?"這聲音溫和的問巫鐵:"那麼,敞開你的記憶,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吧."
"我,不會將我的力量,借給一個……我討厭的人."
漫天星光旋轉,一股絕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將你的記憶,展現給我,或者,現在我就送你離開,然後,你就永遠不要靠近赤陽神山半步."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讓我比較滿意."
"但是,我必須要弄清楚,你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如果是謊言,我會直接震殺你."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將記憶展現給我,那麼,我送你離開……活著離開,或者得到我的力量,或者,被我殺死在這里,你的選擇是什麼?"
巫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笑了起來.
"我沒什麼東西,不能讓人看的……"
一聲巨響從巫鐵體內爆發開來,他的眉心豎目開啟,七彩神光噴薄而出,巫鐵徹底的敞開了自己的神魂,任憑一縷縷星光鑽進了自己的神魂.
從巫鐵還在母胎時,剛剛滋生了一點靈智開始,一幅一幅畫面急速的閃過.
繈褓中的巫鐵,還是童年的巫鐵,少年時的巫鐵……
從巫家石堡巨變,到逃入水潭,遇到老鐵……
"是,楊戩的手下啊……鐵修羅這家伙,運氣倒還真不錯……想不到,還能碰到熟人."那聲音將巫鐵的記憶翻閱到這里的時候,輕輕的感慨了一聲:"鐵修羅教出來的娃娃……不能算是老實人,但是,起碼不是壞人,嗯."
離開地下世界,混入大晉神國,隨後一路的掙紮拼搏……
一直到決斗戰場,巫鐵立功受封武王,還沒過幾天消停日子,北方雪原部族來襲,令狐青青居然帶著族人逃之夭夭……
巫鐵暴力擊殺公羊三慮,暴力接管了一切權柄,以武國取而代之,立誓要和雪原部族死拼到底……
巫鐵,也借助這些星光之力,將自己這輩子並不長的經曆回顧了一遍.
他的心,又踏實了許多,堅定了許多.
一縷縷星光緩緩的從巫鐵神魂中退回,隨後,這些星光在巫鐵面前一陣的盤旋纏繞,最終一個直徑數萬里,碩大無朋的日冕在巫鐵面前緩緩凝聚.
通體紫金色,噴湧出無量神光,無邊光明的日冕緩慢的旋轉著,發出天崩一般巨大的聲響.
"我是太初冕."
"巫鐵,我認可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我認可你借用我的力量要做的事情."
"所以,讓我們成為戰友罷."
"赤陽神山的這群廢物,他們只知道苟延殘喘,只知道借用我的這點力量,藏在這莽荒之地過日子."
"他們完全忘記了,整塊姆大陸,都是人族的領地."
"我們,要做點什麼.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如果,你將你腦海中那顆蓮子生成的三朵花苞之一,借我容身,我就能借助他的力量,借助你的力量,修複我這麼多年沒能愈合半點的傷勢."
"如此,我可以真正的認你為主.你,願意麼?"
巫鐵駭然看著面前這巨大的太初冕:"那蓮藕,有如此妙用?"
太初冕'隆隆’的笑了起來:"是,的確有如此妙用,他……擁有造化之功,真正是匪夷所思的神物."
沉吟片刻,太初冕沉聲道:"如果,你能將你手上的打神鞭,供我分解吸收……我立刻就能回複一定的傷勢……相信我,我回複的一點力量,都比他的全力要大得多."
巫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點頭.
"善!"
"你修複傷勢,需要多少資源,只管開口……我會極力為你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