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 人皇,紅塵(1)



燧都南方,三千六百里,有一市集.

市集無城牆,無護城河,十幾條大道縱橫交錯,從市集中向四周曠野延伸出去,聯通了整個天下.

市集中,百業興旺,每日里,人來人往.

打鐵的,釀酒的,賣肉的,榨油的,箍桶的,打井的,乃至做豆腐,磨豆漿,鹵豬肉,炸油餅,乃至酒樓,飯館,賭場,青樓,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說是百業,實則各類行當何止千種,萬種.一個市集,各類從業人員,數量何止千萬.

夕陽西下,半邊紅紅的胖臉照得天地混紅,西邊大片紅霞肆意的舒卷著,明天當是晴天.

市集中,菜場內,一個腥臭撲鼻的賣魚攤位內,風熵光著膀子,穿著一件小牛皮的褲頭,赤著腳,左手一個大水桶,右手一塊抹布,正跪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擦拭滿是血跡,魚鱗和魚肚腸的地面.

清水沖洗地面,將淤血沖開,撿起魚鱗和魚肚腸,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里.

然後用抹布,將清水沖過的地面,慢悠悠的擦拭干淨.

有混著淤血的汙水反浸了過來,將抹布也弄髒了,風熵就慢吞吞的站起身來,用大桶狠狠的將地板沖刷幾下,然後拎著木桶去魚攤不遠處的大水井中打一桶水,將抹布在水井旁的水渠中揪干淨.

幾次重複下來,魚攤內的地面被洗刷得干干淨淨,花崗岩打磨成的地板,干淨得能照出人影子.

風熵站起身來,滿意的吐了一口氣,一臉是笑的看著煥然一新的魚攤.

"老板,老板,這魚,能便宜點嘛."一個身材魁梧,比風熵高出了半截身軀,膀大腰圓,碩大的肚皮上滿是黑毛的大漢站在了魚攤前,手指著水池中的一條黃鱗大鯉魚.

風熵笑看著大漢,急忙搖頭:"哪能便宜呢……你看,還是鮮活的很哩.客官,咱這魚鮮可和那豬肉,羊肉不同,豬羊肉放一天,肉已經不好了,咱這魚鮮,可是活蹦亂跳的……新鮮得很,新鮮得很."

大漢伸出手,一把扣住了這條兩尺多長的大鯉魚,'啪’的一下拍在了水池旁的地板上.

魚頭摔得稀爛,鮮血噴了出來,弄髒了剛剛擦拭干淨的地板.

大漢得意洋洋的看著風熵:"老板,老板,你看,這魚不是死了嘛……哪里新鮮了呢?"

風熵呆了呆.

大漢笑呵呵的抱起了雙臂,得意的看著風熵.一旁的巷子拐角處,七八條袒胸露懷,腰間插著小匕首,生得'賊眉鼠眼’的漢子踏著小碎步,一溜煙的竄了出來,一排兒站在了大漢身後.

"大哥,這個行來的魚攤老板,不老實……想要用死魚糊弄您."

一個生了大鷹鉤鼻的漢子'嘿嘿’笑著,向魁梧大漢數落著風熵的不對.

"可不是,看看這魚,都死得透了,還要按照生猛大活魚的價錢賣給大哥你,這是欺負咱們黑虎堂,簡直是蹬鼻子上眼,欺負到頭了."


一名三角眼漢子齜牙咧嘴的,朝著風熵比比劃劃.

"大哥,可不能壞了規矩……在這菜場里,只有我們黑虎堂欺負別人,可從來沒人欺負咱們."

一名臉上長了大黑痣的漢子把玩著小匕首,故意用匕首將魚攤門口的石台刮得'嘎嘎’作響.

"不過,大哥,看這小子也是新來的.怕是不懂規矩."一名三角臉,山羊胡,拼命表現出一臉精明的漢子搖晃著麻杆一樣的胳膊,笑呵呵的說道:"讓他給大哥您賠一筆銀子,以後按規矩交錢,也就是了."

輕咳了一聲,山羊胡漢子笑道:"當然,這幾條魚,是要賠給大哥您,今夜好拿來下酒的."

魁梧大漢雙手抱在胸前,'嘿嘿嘿’的笑了幾聲,然後斜眼看著風熵,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小子,可聽明白了?這菜場,是咱們黑虎堂的地盤,你新來乍到,不懂規矩可以……但是,要學!"

風熵微笑著,微微彎腰,向魁梧大漢點了點頭:"是,是,小的明白了……按規矩來,按規矩來……這就幫您把這魚給拾掇好了,您回去只要下鍋就成."

風熵取出一柄剖魚刀,蹲在水池旁,認認真真的開始將那條死掉的大鯉魚開膛破肚,刮去魚鱗,打理得干干淨淨,整整齊齊.

不僅是這條大鯉魚,水池里的另外七八條很是肥美的青魚,草魚,鰱魚等,也都被他拾掇干淨了,用牛皮紙很認真的包裹了起來.

風熵的動作麻利,干淨,短短一盞茶時間就將幾條大魚收拾得干干淨淨.

魁梧大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唷,手上功夫不錯……嘿,還有你這小子,生得也是一副好皮囊……賣魚作甚?爺給你介紹去金-搶樓,就憑你這好相貌,好身段,多少貴婦人要被你迷得死去活來?"

"那些貴婦,一夜打賞動輒數萬銀,數萬金,你這賣魚,一天才能賺幾個錢?"

魁梧大漢越看風熵越是覺得歡喜,他不由得大笑了起來:"喂,小子,不如你認真想想,聽爺的話,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虧待不了你!"

風熵抬起頭來,站直了身體,微笑,然後朝著魁梧大漢深深的鞠躬行禮.

"爺,俺爹說,男人,靠手藝吃飯."

再次直起了身體,風熵笑道:"手藝人嘛,一輩子吃不夠的,子子孫孫,都是吃不光的.只要手上有活兒,就不怕餓死的."

風熵說得很誠懇.

魁梧大漢則是極其的怨怒.

他歪著頭,看著風熵,一個字一個字很是陰沉的說道:"兄弟,這就不是一條魚,兩條魚的事情了.你,不給我面子?"

風熵沉默了一陣子,然後微笑道:"爺,我只是,勸你走正道!"

魁梧大漢,還有他身後的幾條漢子,全都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那個大鷹鉤鼻的漢子瘋狂笑道:"正道?嘿,嘿嘿,嘿嘿嘿,小-娘-們'嫐’的,你懂什麼叫做'道’?嚇,得了,不用說了,抓了,丟去金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