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更)



雖然到了春季,從江南到江北,已飄了春雨,但不包括寒冷的北荒之地.

荒原山位于南楚最北端,只有夏季時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其余季節,刮風下雨飄雪,最長的季節是冬季,長達五六個月.

荒原山除了寒冷的松柏白楊樹外,最多的便是白樺林和梅樹.

三月,就連京城都到了春風拂面的季節,但荒原山各處還積滿了雪,梅花雖已開過了最盛時,但如今依舊在開著.

只是在山里面,積雪多的地方,小城鎮里自是看不見的.

花顏同樣在心里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她捧進屋子里的那支梅花,養了七八日,就落了,又命玉玲出去折了一支養在屋子里,每日里,屋子里都飄著梅香.

蘇子折一直等著京中傳來云遲公然天下休妻的消息,他就不信了,云遲能為了花顏連老子也不顧了.可是等了多日,也沒等到消息,甚至連云幻的娘都沒傳來消息.

他再過了七八日後,等的十分煩躁,便來找花顏的麻煩.

花顏自從云暗回京後,不踏實飄蕩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實處,她想,云遲知她懂她,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她活了兩輩子,從來就知道什麼是自己最想要的.

她可以委屈自己得不到,但不能委屈自己不努力去得到.

她安然若素地每日安心養胎,閑的無聊,便讓蘇子斬給他淘弄畫本子.

蘇子斬沒意見,便讓人給她弄了一堆畫本子.

上一世,才子佳人的畫本子花靜看時,懷玉只搖頭溫和地笑笑,而這一世,以前花顏抽空看時,被蘇子斬撞見過,嗤之以鼻地嘲笑她,如今,他默不作聲地陪著她看上幾頁,似乎也能從中品出幾分趣味.

花顏也發現了,他似乎十分珍惜這段時光.

無論是懷玉,還是蘇子斬,都是聰明的,二者合一後,更是聰穎剔透.

花顏隱隱地覺得,蘇子斬大約是知道的,無論是對云遲秉性的了解,還是對于她的了解,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事兒,他那麼聰明,不會猜不到.

只不過,他不說而已.

白日里,花顏懶懶散散地看著畫本子養著胎,夜深人靜她睡不著,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才會想,云遲何時來,他定然不會全無准備地來,而蘇子斬在見到云遲後會如何做,蘇子折又會如何做.

她反複地想著,想了好幾個可能,但不到那一日,還是猜不透.


四個多月的肚子,已漸漸地顯懷,只不過,因她身體不好,折騰的有些過,所以,她過于清瘦,穿了寬大的衣服,也不太顯眼.

蘇子折雖沒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卻隔三岔五都會來氣上她一氣,似乎想把她氣死算了,她從最開始的與他針鋒相對,橫眉怒目,話語鋒利不饒人,到如今,漸漸的心態平和了,任憑他說什麼,她都當聽不見.

他冷嘲熱諷也好,心毒嘴毒也罷,總之,她都聽不見.

蘇子斬的涵養卻到底不如上一輩子好,有兩次,險些不管不顧與蘇子折動起手來,還是花顏攔住了.

如今的蘇子斬雖將傷勢養好了幾分,但到底他傷勢有些重,那些日子又因為她不眠不休將身子骨折騰的有些狠了,所以,傷勢十分難養.

但到底,難養也是在慢慢好轉.

蘇子斬只要不面對蘇子斬時,心態似乎受花顏感染,也十分平和.

自從那日云暗送信回京後,他似乎又將花顏管了起來,花顏每日看畫本子,下棋,在院內散步都被他安排了時辰,一日三餐,也是盯著她吃了多少.

除了這種常規管制外,其余時候,他對花顏倒是極為縱容的.

不過花顏也不怎麼嬌氣了,至少,不總是孕吐了,隨著她漸漸吃下東西不吐,顯而易見的氣色也好了.

二人相處,雖沒有回歸到前世,也沒回歸到以前不知蘇子斬身份時,但又是另一種平和.言談話語中提起以前,倒也坦然.

不過蘇子斬和花顏越是這樣,蘇子折氣怒中的暴躁和焦躁在二人對比下越是顯而易見.

就如這一日,蘇子折失去了耐心,又找來了這一處院落.

見蘇子斬與花顏在圍爐下棋,玉玲在重新給花顏的花瓶換新的梅花,他一臉煞氣地進了屋,死死盯住二人.

二人仿佛無所覺,依舊下著棋,誰也沒看他.

蘇子折忽然拔劍,對著蘇子斬的後背心刺去.

蘇子斬腰間的軟劍瞬間出鞘,擋住了後背心的一劍,他轉眸,沉著臉看著蘇子折,"你又發什麼瘋?"

蘇子折陰狠地盯著蘇子斬,"你告訴我,你怎麼幫了云遲?"

花顏聞言"啪"地扔了手中的棋子,砸在了棋盤上,怒道,"蘇子折,你還要不要點兒臉?別以為我們一再容忍你,你就隔三岔五過來囂張找事兒.你他媽的看著人好欺負是嗎?看著我們心軟是嗎?你真要屠城,你就去啊!我還就從今日起,不在乎天下百姓了呢.我他媽的不要仁善之心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

蘇子折猛地轉頭盯死了花顏,陰狠地說,"怎麼?我說錯了?若不是他身上有解萬蠱之毒的血藥,怎麼能如今京中還沒消息露出來?還依舊讓云遲有恃無恐?"

花顏冷笑,"我看你每日都比前一日要瘋上許多.他每日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是懷疑自己的本事看不住他?至今沒消息,我高興著呢,怎麼著吧?誰他媽的樂意被人休棄?"


花顏在市井中學的罵人的話有多久沒用了?還記得曾經有一個殺豬的看她與夏緣兩個小姑娘好欺負,訛上她了,那老潑婦指著她們鼻子罵,要錢不要,要讓她們兩個小姑娘給他丈夫做妾,以人抵債,因為那老潑婦生不出孩子,又沒人樂意給那丑屠夫做妾,她便想了訛詐外地的小姑娘的主意,這多稀奇?

夏緣氣的都哭了,從沒見過那樣的人,她當時若是拉著夏緣一走了之,也不是不能,但終究咽不下那口氣,于是,她現學現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終什麼難聽的話也都砸給那老潑婦,直將她罵的先動了手,然後好好地收拾了她一頓.

然後,她又使了銀子給府衙的縣老爺,將那老潑婦夫婦給關了一年.

這才解了夏緣的氣.

夏緣當初羞憤的不想認識她,但又十分解氣地覺得這麼治那潑婦似乎正對症.

如今,她看著蘇子折,恨不得學了那潑婦,罵死他算.

花顏如今雖然還沒說太髒的話,但語氣卻十分有潑婦的模樣了,這讓蘇子折似乎對她重新長了見識.他不怒反笑,"他不休你,你正高興?做夢!"

花顏氣不順,"拿開你的劍,滾遠點兒.愛殺誰殺誰,別再我這面前礙眼."

"愛殺誰殺誰?"蘇子折眯起眼睛,猛地將劍轉眼架在了玉玲的脖子上,"我殺了她,你也沒意見?"話落,他陰狠地笑,"你可別忘了,數日前,你已經背了一條人命了,玉漱半夜里沒來找你?"

花顏一瞬間沉默了,臉色十分難看.

玉漱的死,她多少有些難辭其咎,如今玉玲,雖是他的人,但到底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多有本事,他怕是也說殺就殺.不管是不是他自己的人.

這個人,他是從白骨山里爬出來的魔鬼,心里何等的扭曲.

玉玲則一動不動地跪坐著,面色平靜,似乎蘇子折殺了她,她也沒有意見.

蘇子斬忽然暴怒,伸手彈開了蘇子折的劍,臉色森寒地說,"蘇子折,玉家的人在你手里,就是這般對待的嗎?你還有沒有人性?"

蘇子折哈哈大笑,嘲諷地看著蘇子斬,"怎麼?你開始心疼玉家人了?那有本事,你爭天下啊!玉家人是因為你不爭才投靠我,只要你爭,玉家人就是你的."

蘇子斬也沉默下來.

屋中靜靜,只能聽到火爐里劈里啪啦燃燒的炭火聲,以及外面偶爾的風聲.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蘇子折又要嘲笑蘇子斬窩囊廢時,蘇子斬淡淡地開口,"哪怕是玉家人都死了,不該是我的江山,我也不爭,你樂意殺就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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