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來端坐在大雷音寺的高台之上,滿目慈悲的看著台下難辨真假的兩只猴子.
"皮相的確難辨真假,不過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佛祖手指其中一人,斷喝道"大膽妖猴,還不快報上名號,現出原形!"
名號?被指的猴子眯了眯眼,看向旁邊的孫悟空,你還記不記得我的名號呢?
二
花果山近來總是連綿的梅雨,澆的孫悟空有些心煩意亂.
猴子在樹杈上百無聊賴的躺著,突然聽到旁邊不遠處傳來一陣哭聲.
本就心情不大爽利,更是煩悶的夠嗆,干脆一個跟頭翻到哭聲的源頭,恰看到一個小猴子正在樹下抱膝而坐,哭個不停.
"喂,你這猴子,在我花果山哭哭啼啼的干嘛,故意想惹爺爺不開心?"
小猴子心里委屈的緊,想著每天被人欺負也就算了,怎麼哭都要被罵啊.怨恨的一抬眼,卻見一根金箍棒正插在自己腳邊,孫悟空一身金甲聖衣,正臉色不虞的盯著他.
"大,大王?"小猴子抬起頭來,一臉驚恐的看著猴王,六只耳朵細細的顫抖,格外刺眼.
孫悟空倒是毫不在意,皺了皺眉:"俺老孫問你話呢,吭哧個什麼?"
"大王,我不是故意在這里哭,不過是被人欺負,心中難忍委屈..."
孫悟空眼睛一瞪:"誰敢欺負我的人?"
小猴子聽得這話,心頭卻是一暖,眼淚倒反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湧:"嗚嗚嗚其他猴子都說我是怪物,說我該死!"
"放屁!"孫悟空道:"說出這話的人才活該被一棒打死!"
小猴子被孫悟空一驚,不敢搭話,只是在那里抽嗒個不停.
孫悟空看他軟弱的樣子,更是覺得不耐煩,想了想說道"起來!以後你每天都過來,俺老孫教你七十二般變化,以後天地萬物隨你化形,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欺負你!"
小猴子大喜,沒聽話站起來,反倒是長跪而下"謝大王!"
孫悟空懶得看他的慫樣,轉身就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誒,你叫啥名?"
"無父無母,無名無姓."
"那倒是和老子挺像的,六個耳朵挺炫的,以後就叫六耳獼猴吧!"
三
"六耳獼猴?"
孫悟空看向旁邊現出原形的猴子,六只耳朵格外紮眼.不知為何嘴里就念出了這個名字
六耳豁然轉頭,目光灼灼,"你想起我了?"
孫悟空微微有些迷茫,怎麼本是生死之敵,難道是舊識.
如來卻輕咳了幾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悟空,既然事情已經明了,你便先回去吧.此妖扮你樣子,欲破取經計劃,罪大惡極,我自來處理."
孫悟空張了張嘴,可終是沒多一言,道了聲喏,便先行下界.六耳慘淡一笑,重又把頭低了下去.
孫悟空臨下去之前瞟了瞟那跪著身影,總覺得仿佛有一塊記憶,仍被壓在那五指山下.
四
花果山今日無雨,空氣爽郎的好像北方的姑娘,每次拂過林子都帶著一陣山林的脆響.
可花果山今日也無晴,一大片烏云籠在山上,緩緩的逼近.重沉沉的積在山頂,沉甸甸的壓在所有人心頭.重的仿佛天幕,重的好像十萬天兵.
孫悟空坐在果樹下面,金箍棒放在膝頭,搖搖晃晃:"怎麼回事?"
六耳耷拉著腦袋,沉默不發.
烏云之上雷霆轟轟,十萬天兵聲振寰宇:"大膽妖猴,傷我天兵,今日殺你,有何話說!"
孫悟空頭也沒抬,只盯著六耳"怎麼回事"
"我,我看到山腳下有個鳥人罵您是沒爹沒娘的妖物,我氣不過,變做您的樣子教訓了他一頓."六耳哭喪著臉:"我不知道他是天兵,我給大王惹禍了,我錯了大王."
"哈哈哈"孫悟空大笑出聲:"我當是因為什麼,做得好!"
孫悟空站了起來,"行了,滾吧!"
六耳聽後一驚,撲通跪了下來:"大王,我錯了!您把我交給天兵吧,一人做事一人擔,您別不要我啊,求求你了嗚…"
孫悟空背對著六耳,並沒回頭,身後金甲聖衣慢慢浮現:"六耳,你為什麼變成我的樣子"
"因為……"六耳正要說話,卻被孫悟空打斷:"因為如果是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事"
"帶著猴子猴孫,找個地方躲著去,趕緊滾蛋!"
十萬天兵于花果山的上空,仿佛另一個天穹.孫悟空手中的金箍棒迎風暴漲,直欲破天而出,身後血紅的披風獵獵作響,他說:
"來一個死一個!"
五
蓮台之上,如來輕輕地搖了搖頭:"六耳,你果然背叛了我.寄希望于你和我合力殺孫悟空的確不太現實."
六耳抬頭笑了笑:"你當年封了他的記憶?"
"是啊,還好我封了不是嗎.不然現在局面想必棘手很多啊!"
"孫悟空金剛不壞,希望你也是不死之身."如來身後梵音震震,眾羅漢于虛空浮現,"妖猴,今日殺你,你還有什麼話說?"
六耳抬起頭,看著滿天神佛,耳朵漸漸收回,重又變作了孫悟空的樣子,一如五百年前那個獨戰十萬天兵的身影,棍指天空,血紅的披風獵獵作響:"來一個死一個!"
六
"六耳,俺老孫這是七十二變,你怎麼只學變做我的樣子啊?"
"因為喜歡你啊……"
我喜歡你,敬畏你,崇拜你,所以總愛變成強大的你.
你說你不喜歡束縛,那我來替你去,可你的鐵棒為何這次向我高高舉起?
七
"山外山內練了五百年,終究騙過了你這臭和尚,今日打個痛快!"
取經路上,雷霆不斷,暴雨不歇,八戒疑惑道:"怎麼師兄總是望著天空?"
八
西方極樂世界,真經被取,孫悟空傲然獨立,仰視如來.
"如今你被封斗戰勝佛,入我佛門,可有何要求?"如來眼睛微眯,亙古不變的笑容在臉上浮現.
"無他.請佛祖解我心中疑惑."孫悟空道.
"講."
"為何我腦中不斷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其實,我該是六只耳朵?"
聞言,佛祖亙古不變的笑容,竟微微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