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最尷尬



許清朗和女尸包括那一對中年夫妻都出來了,那對中年夫妻臉上喜洋洋的,顯然,在女尸的幫助下,他們搶奪到了頭香.

不管有用沒用,總歸是一個好兆頭.

哪怕不迷信的家長,在孩子大考之前,也會送個粽子加一個年糕,寓意"糕粽"(高中).

女尸的臉色有些不是很好看,眾人一起往回走時,她一個人落在後面.

"我們去吃夜宵吧,燒烤咋樣?"許清朗提議道.

他自己開飯館,但可不會讓自己大晚上地去准備燒烤;

許娘娘的皮膚寶貴得很,怎麼能接受這般煙熏火燎?

只是,許清朗說完這個提議後就後悔了.

這一行人里,

有一個僵尸,還有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活死人,

想想吃飯時的畫面,這兩位就呆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廟里的泥胎塑像在享受煙火一樣.

這畫面,想想都沒食欲了.

"你們去吧,我們先回去."周澤說道.

"那怎麼好意思."中年男人說道.

"沒事兒,叔,我們去吃,他們小兩口自己散散步."

許清朗拉著中年夫妻走了.

周澤沒急著打車,和女尸一起沿著沒多少人的小馬路走著.

天氣開始轉暖了,晚上也沒以前那麼涼了.

"怎麼了?"周澤問女尸.

女尸從文廟里走出來後,一直悶悶不樂.

"不舒服."女尸回答道.

"還沒停經?"

兩百年了啊.

"…………"女尸.

沉默了一會兒,女尸才開口道:"文廟里幾個塑像盯著我,感覺怪怪的."

"你覺得他們在看你?"周澤問道.

"嗯."女尸點點頭.

"你覺得他們反感你?"

"嗯."女尸繼續點點頭.

"你覺得因為你是僵尸,所以原本不該去那個地方的?"

"嗯."女尸還是點點頭.

"聖人主張,有教無類."周澤笑了笑,伸手在女尸頭上拍了拍,道:"你是僵尸,是人憎鬼厭的一類存在,但你去文廟,是幫人上香去的,也是給他們貢獻了香火人氣兒.

你覺得他們在看你,

可能是因為你的特殊,所以他們在留意你.

就像是一群草原狼里忽然混進來一只哈士奇,換誰都會多看一眼是吧?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本就是一堆泥胎,他們的眼睛據說還是用驢屎球兒捏出來的,因為這樣看起來更靈動更有光澤.

一切的一切,只是你給自己心理壓力."

"但如果,他們真的是在看我呢,如果他們真的對我有意見……"女尸還是有些遲疑.

"那他們就不配被供奉在廟里當那勞什子聖人!"

周澤擲地有聲,

"聖人享千秋百代香火供奉,若是連這點氣量都沒有,那他還有什麼臉舔坐在廟宇供奉台桌上?


一個假聖人,又有什麼好怕的."

女尸看著周澤,嘴角噙著微笑,道:"老板,你剛剛說的話真的很霸氣."

"那是."周澤享受著自己女仆的馬屁.

"但老板,你是鬼差,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對于普通人來說,牽連可能不大,但對您來說,不一樣.

再加上,您是開著書店,屬于聖人氣運照拂的一行,你這樣腹誹聖人,對您,真的不好."

女尸難得的跟周澤掏心窩子說出這些話,放在以往,她是巴不得周澤去作死的;

跳吧跳吧,把自己跳死了我正好給你收尸,然後把你指甲卸下來磨成粉當珍珠粉泡茶喝,

哦不,喂豬!

"還是那句話,不做虧心事兒,不怕鬼……聖人敲門."

周澤抬頭看了看路燈,繼續道:

"我上輩子治病救人,不收紅包,不虧底線,一直恪守著醫德.

這輩子哪怕成了鬼,借尸還魂之後,也沒做出任何一件虧心事兒.

有什麼好怕的?"

周澤深吸一口氣,重複道,"沒什麼好怕的."

女尸聞言,目露沉思.

周澤這番話,不是中二的宣言,更像是一種對自己的警告.

二人繼續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晚風微涼,卻很是宜人.

終于,女尸停下了腳步,問道:"老板,你要去哪里?"

周澤停下了腳步,下意識地環視四周,愕然發現自己居然走入了一家小區門口.

熟悉的環境,

熟悉的傳達室,

熟悉的傳達室里在晚上偷睡曠工的門衛,

熟悉的快遞收發櫃.

他居然就這樣散步著,

自然而然地走回到自己以前住的小區.

雖然在書店一個月了,但在潛意識里,這里,才是他的家.

孤兒院長大的他,更懂得家的含意,同時,對房子,也更執著.

不過好在他買房時,通城房價還沒漲到後面那麼離譜,也是因為他參加工作後就迫不及待地著手准備當房奴,反而是撿了個西瓜,惹得之後買房的同事們很是羨慕.

然而,周澤現在連以前的微信和QQ都無法找回了,手機驗證沒辦法弄,找列表里好友幫你驗證,要麼被別人當神經病要麼把別人嚇死.

就連自己的房子,也是在自己死後,被醫院那邊幫忙賣了,錢以自己的名義捐給了孤兒院.

周澤不反感這個做法,畢竟他在世沒有其他親人.

"這里,是我以前的家."周澤對女尸道.

"那麼,上去看看?"女尸建議道.

"已經被賣了."周澤唏噓道.

"就當故地重游了."

周澤點點頭,走了過去.

進了8棟2單元,上了電梯,到了第五層.

周澤走到了一戶門前,門還是那個門,買主應該沒來得及重新裝修吧?

甚至連門口的墊子,也沒變.

以及,門口擺放著的那顆仙人球,也在那里.

周澤伸手,在罐子地下摸了摸,摸出了一把鑰匙.


那時候,自己經常晚上被喊去醫院出急診,很多次忘帶手機或者鑰匙之類的,所以,他的備用鑰匙就放在這里,省的自己進不了家門.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將鑰匙塞進去,扭動.

"咔嚓……"

門鎖開了.

門沒換,

鎖也沒換麼?

周澤有些意外,推開門,順手開了燈.

客廳里的陳設,一切照舊.

周澤甚至還看見了自己的拖鞋,換了拖鞋走了進來,女尸也跟著一起進來.

"老板,還是以前的樣子麼?"女尸問道.

"嗯,這也是讓我最奇怪的地方."

的確還是以前的樣子,

但這不符合常理.

尋常人買了房子後,不應該把死人用過的東西都丟掉麼?

怎麼可能還一直留著,而且全部保存,不嫌晦氣?

或許,可能是接手自己房子的人,只是拿來投資?並不是真的自己住?

周澤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仿佛在此時,他又變回了自己.

每次疲勞地回到家里,看看電視,煮一點夜宵,日子過得緊湊,卻也充實.

女尸去燒了茶水,給周澤倒了一杯,然後道:

"老板,你死了大半年了吧?"

"七個月了."

周澤回答道,但怎麼感覺這個對話有點怪?

"但這里這麼乾淨,可不像是七個月沒人住的樣子."女尸提醒道.

周澤點點頭,的確如此,這里,收拾得很乾淨,應該有人在定期打掃.

但周澤很難想象,買了自己房子的人,懶到什麼都不丟什麼都不換,甚至連門鎖都保留的地步.

周澤推開臥室門,發現居然連自己被褥和床單都是以前自己用的.

"老板,我去沖個澡吧,剛剛在文廟里被那些老東西盯著看這麼久,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去吧,把熱水器先開一下."周澤提醒道,"浴巾在衛生間門口的廚櫃里."

如果,

一切陳設真的照舊的話.

女尸去洗澡了,她很愛乾淨,女人,本就是愛乾淨的,她前世又是大家閨秀,一躺棺材兩百年,沒辦法洗澡,多難受.

所以她基本早上洗一遍,晚上洗一遍,浪費了周澤好多水費.

但一想到她給自己店里做服務生,也沒要工錢,周澤也就忍了.

拉起窗簾,周澤站在陽台上,看著前面夜晚燈光瑩瑩.

這里,

是他的家.

它沒變,

但已經不再屬于自己.

物是人非,

真正意義上的物是人非啊.

拿出煙,點燃,周澤吐出一口煙圈.


心里,有些失落,他以為自己應該能看開的,但實際上他不能.

正如他親手將那個嬰兒丟入地獄等待輪迴一樣,

他現在深切意識到,

作為一個活人,他對陽間的留戀,真的難以用文字去描述出來.

哪怕是自己,此時都有一種沖動,把自己的房子,重新買回來.

至于說錢,

以他的能力,真要違規弄點錢,

很難麼?

這種沖動,好不容易被壓制下去了,周澤清楚,這是一條不歸路,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自己肯定無法收的住手.

周澤覺得自己是一個自律的人,但無論任何時候,能避免的時候都不要去嘗試對"人性操守"方面去做測試.

"咔嚓……"

很意外地,

門那邊傳來鑰匙入鎖的聲響.

主人回來了?

周澤轉過身,從陽台走回客廳,他在想該如何向主人解釋自己現在在這個屋子,但也沒過多緊張.

說一千道一萬,他好歹是個鬼差,如果最後真的因為私闖民宅被抓到派出所去,

這也太虧待自己了吧?

自律是自律,但也沒必要自虐啊.

這里,畢竟是他以前的家.

只是,當門被推開後,

走進來的,

居然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醫生站在門口,看著站在客廳里的周澤,臉上露出了震驚和慌亂之色,道: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周澤也是一時語塞,

買下自己房子的,

居然是林醫生?

"你聽我解釋."林晚秋.

"你聽我解釋."周澤.

二人一起說這句話,

對于林晚秋來說,她很慌亂,因為她覺得周澤是發現了自己"精神出軌"的證據,

找到了這里,她是他的妻子,卻買了另外一個男人留下的房子,還一直打掃收拾這里,因為那個男人的原因,拒絕和他同房過夫妻生活.

林醫生覺得自己很理虧.

好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更尷尬的事情出現了,

"老板,我衣服被我不小心弄濕了."

女尸一邊說著一邊就裹著一條浴巾走了出來,

走到了,

客廳里,

站在了周澤和林晚秋的,

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