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下皇城司



先疏浚二股河,然後緩幾年,積累些錢糧,再去把黃河給改過來.

這就是大宋君臣的如意算盤.

這個算盤的核心部分就是畏懼!

對遼人,對北方的畏懼.

遼人從北方而來,從邊境直至汴梁,大宋無險可守.

這個觀點無人質疑,已然成為大宋君臣的夢魘.

趙禎的面色微紅,說道:"退下!"

包拯咆哮禦前,甚至是追打同僚,換個皇帝的話,大抵是要讓他滾蛋了.

可趙禎卻只是讓他退下.

皇恩浩蕩啊!

包拯的目光緩緩轉過來,盯住了趙禎.

"陛下,當年堵塞商胡,讓黃河改道六塔河,動用了多少民夫?"

幾十萬!

"動用了多少錢糧?"

不計其數!

包拯的聲音在殿內回蕩著.

趙禎的面色在漸漸變冷,宰輔們的神色也在漸漸變冷.

這是一個傷疤.

平時無人敢提,可包拯就敢.

他腰杆筆直,聲音洪亮,目光炯炯.

"可結果如何?"

"當日決堤,那些民夫還在堤岸上,頓時被淹死無數.那些物資盡數被洪水沖走……"

包拯怒道:"河北路!河北路!"

他喘息著,目光緩緩轉動,看向了宰輔們.

"河北路一夜之間變成了澤國,那些田地……那些百姓……全沒了!河北路變成了廢墟,還不夠嗎?"

他盯著富弼喝問道:"還不夠嗎?"

富弼很難堪.

上次引黃河東流,他就是贊同者.

"老夫此刻仿佛聽到了哀嚎!"

包拯揮舞著手臂說道:"洪水沖破提防,傾瀉而下……河北路再次重創……當遼人南下時,誰來擋?誰!?"

趙禎心中惱火,拂袖轉身准備回去.

然後他就被人拽住了.

包拯一把就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陳忠珩怒道:"無禮!"

趙禎的腦子里在嗡嗡嗡的作響,他想起了當年.

"官家,莫忘了宣徽使……"

"知道了,你放心!"

當年的張貴妃!

那個嬌俏的女人!

朝政是痛苦煎熬的,宰輔們個個都是老狐狸,每日和他們打交道都要謹慎小心……

這樣的日子何其艱難,說是帝王,實則就是管家.

大宋的管家.

這個管家還得被各種限制,各種約束.

只有在張貴妃那里,他才能感到些慰藉.

那就是他的港灣,每次身心俱疲時,只有這個港灣能讓他停靠歇息.

所以他珍惜這個港灣,為此願意徇私,去提拔她的伯父張堯佐.

那一次包拯也是拉著他的袖子,然後一通狂噴,噴了他滿臉的唾沫.

他並非是老好人.

真的!

他只是不忍心辜負自己的女人,所以就連唾沫都不擦,忍著那種惡心的感覺回去.

--你看你看,你就知道要宣徽使,可卻不知道包拯是禦史,你看看他噴了我一臉口水.

我好可憐啊!

……

她去了啊!

"……大宋傳承至今殊為不易,陛下這是要想做亡國之君嗎?"


"……宰輔宰輔,調理陰陽,輔佐君王,可你等……"

口水在趙禎的臉上聚集.

那個女人走了啊!

我的貴妃,我的溫成皇後.

她走了啊!

趙禎的面色漸冷,喝道:"拿了包拯!"

包拯愕然,門外沖進來兩個侍衛,毫不猶豫的架著他就走.

富弼驚訝了.

宰輔們都驚訝了.

官家為何突然暴躁起來了?

趙禎拂袖回身,"下皇城司!"

這是怒了?

包拯木然看著他,喊道:"那便殺了臣吧!"

這個老漢竟然還敢倔?

連富弼都在贊歎著他的勇氣.

皇城司那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是和謀逆造反,十惡不赦掛鉤,你想進都進不去.

可包拯今天進去了.

這事兒不好吧?

富弼躬身道:"陛下,包拯只是一時激憤,還請陛下寬恕."

"還請陛下寬恕."

宰輔們齊齊求情,可趙禎卻只是冷漠.

包拯完蛋了!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

城南的一座大宅子門前,沈安站在那里,身後是折克行和陳洛,還有黃春和嚴寶玉.

他不能調動大批鄉兵來干這事,否則就是犯忌諱.

"找誰?"

大門開了,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

這張不耐煩的臉見到沈安幾人不認識,就打個哈欠道:"借錢的?我家阿郎說了,有錢甯可養狗看家,也不借人……"

馬蹄聲迅速接近,接著姚鏈的聲音傳來.

"郎君,包公剛被帶去了皇城司!"

這是最後一根稻草,讓沈安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微微一笑,問道:"可無誤?"

黃春在他的身後說道:"兄弟們已經看到了賬冊,只是他家里養著狗,怕被驚動,就撤了出來."

半個時辰前,嚴寶玉親自帶人摸進了這戶人家,找到了證據.

而沈安此刻就是來拿證據的.

那門子愕然道:"你等找誰?"

他覺得不大對,所以語氣就緩和了些.

沈安的笑容漸漸猙獰,問道:"可是郭慶忠家?"

門子下意識的點頭,沈安喝道:"沖進去,拿了賬冊!"

嘭!

嚴寶玉當先一腳就踢開了大門,門子尖叫道;"來人吶!有賊子!有賊子!"

啪!

陳洛一巴掌扇倒了他,接著一行人沖了進去.

"汪汪汪!"

一群狗聞聲趕來,那流涎的凶狠模樣能嚇壞普通人.

嚴寶玉拎著木棍率先沖了過去.

呯!

呯!

兩棍子下去,地上倒下了兩條狗,剩下的再無凶狠,夾著尾巴,嗚咽著亂跑.

一路沖到了後院,嚴寶玉當先沖進了書房里.

"你等是干什麼的?為何擅自闖入?"

一個中年男子帶著一群仆役過來了,那些仆役都帶著木棍,甚至還有人拎著長刀.

沈安轉身過來,見狀就問道:"可是郭慶忠郭員外當面?"


這年頭但凡有些身份的地主,或是商人,一般人都會稱呼為員外.

書房里傳來了翻箱倒櫃的聲音,郭慶忠的眼中凶光一閃,說道:"正是某,你等來此作甚?還不讓人出來?"

"找到了!"

嚴寶玉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幾本冊子.

郭慶忠猙獰的道:"原來是找死的,來人,動手!"

他說著就往後退,喊道:"別顧忌,打死勿論!"

擅闖民宅,打死了再說!

沈安接過賬冊翻看著,淡淡的道:"拿了郭慶忠!"

嚴寶玉當先沖了過去,迎面一腿就踢翻了一個男子,隨即右拳一拳把一個男子打跪在地上.

對面來了一棍,他身體側移,地面卻來了個掃堂腿.

好個嚴寶玉,他身體躍起,右腿高抬,然後就和大刀般的劈了下去.

當面的男子被這從上到下的一腿劈在腦門上,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這麼直挺挺的撲倒在地上.

嚴寶玉落地,剛使出掃堂腿的男子才站了起來,被他一巴掌扇倒.

前方就是郭慶忠.

他的雙腿在打顫,臉上的肉在顫抖著.

他一步步的往後退去,顫聲道:"你們……你們是誰?老夫與你等可是有仇?錢!對,錢!老夫有錢,要多少只管說……"

沈安隨意翻看了賬冊,見上面全是和官吏的銀錢往來,不禁就笑了.

黃河絕壁不能人工干涉,這是這個時代的鐵律.

他當時得知了消息後,就派人去尋摸當年六塔河工程的消息,准備作為底牌.

果然,當年的工程貪腐橫生.

一群官吏,一群商人……

這個盛宴可熱鬧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

你們牛筆哄哄的要給黃河改道,有的人大抵是出自公心,擔心黃河北流之後,大宋就失去了一道天然屏障.

可有的人卻是期待著在這個浩大的工程里能上下其手.

此刻那群人正在額手相慶,得意洋洋吧?

等著,哥馬上就去給你們驚喜.

嚴寶玉劈手就抓住了郭慶忠,然後帶到了沈安的身前,不用逼,郭慶忠就主動跪了.

"貴人,小人……小人願意給錢,多少都給!"

他仰著頭,汗水從臉上流淌下來,仿佛是身處熱鍋之上.

那幾本賬冊就是火藥,能把他和許多官吏商人炸死的火藥.

這伙人一進來就直奔這里,顯然目的就是要炸死人.

他想過殺人,但養的家仆卻不是對手.

只是嚴寶玉一人就能所向無敵.

擁有這等手下的少年會是什麼來曆?

"錢?某不缺."

沈安再翻看了一下賬冊,然後收進了懷里.

這是一個讓郭慶忠絕望的動作,他說道:"那要什麼?小人家中有妻妾歌姬五十余人,貴人要想誰……小人馬上就讓人送去.全都要……也成."

這話很無恥.

沈安不知道所謂蘇軾把小妾送人的傳聞是真是假,但大抵覺得不真.

這年頭家里有點兒錢和身份的人都喜歡圈養歌姬.

歌姬是干啥的?

主人家吃飯,宴客,出游……

就是陪吃陪玩的女人,順帶還得表演歌舞.

這等女人和主人家沒啥緊密聯系,就是雇傭關系.

當然,主人家要是喝多了,或是獸性大發,歌姬也會半推半就,然後就等著運氣.

運氣好有孕了,那就會成為小妾,從雇傭關系轉變為鐵飯碗關系.

幾十個女人,連媳婦小妾都送你……

動心沒?

郭慶忠眼巴巴的看著沈安.

沈安笑了笑,說道:"帶走!咱們進宮."

他准備進宮,去和那群在歡喜中的君臣談心.

郭慶忠心中一慌,問道:"敢問貴人是誰?"

"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