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們一直被護在中間,今日他們目睹了一場大戰,只覺得驚懼.
"看,沈縣公來了."
沈安笑眯眯的走了過來,拱手道:"大家今日可害怕嗎?"
"不怕……不怕."
民夫們的回答有些假,沈安心知肚明,他笑道:"遼人從百年前就一直在壓制中原,誰不怕?"
"某也怕!"
韓琦注意到沈安在這邊講話,就和一群官員將領走了過來.
"和這些人有什麼可說的?"
"是啊!有這閑暇還不如趕緊吃飯睡一覺,回頭晚上還得起來防備遼軍的夜襲呢!"
沈安一直不肯透露最後的准備是什麼,讓這些人心中焦急不安.
韓琦在邊上冷眼看著,覺得沈安就是故意的.
"……遼軍以前厲害啊!那時某背著妹妹從雄州來汴梁,這一路看到的都是怕,從百姓到朝中,都在怕遼人."
"他這是在揭短啊!"一個官員苦笑道:"連先帝和當今官家都被說了進去."
這貨真的是……太不講究了啊!
若是這番話傳到汴梁去,多少人會因此而恨上沈安?
官家也會不滿吧?
一時間人心微動.
韓琦站在那里,渾身肥肉一顫,說道:"老夫最厭惡的就是告密,屁大點事也要弄的和謀逆案子一般,那等人,老夫一旦遇到了,不把他扔到沙門島去做獄卒,那老夫這個首相就算是白做了."
尼瑪!
老韓的威脅實在是太實在了,關鍵是他這人睚眦必報,說了要弄你,那必須就弄你.
那些人心又沉寂了下來.
"可今日一戰咱們都看到了,遼軍是很凶,可大宋凶不凶?"
有人喊道:"沈縣公,今日刀斧手好凶,喊的讓人心肝打顫."
"是啊!聽到他們喊有進無退,小人都覺得渾身發熱,想跟著沖上去."
沈安笑道:"是啊!大宋的刀斧手很凶,可弩手凶不凶?"
"那弩箭看著和烏云一般,凶!"
"那你等還怕嗎?"沈安問道:"為何會怕?"
是啊!
為啥還要怕呢?
民夫們仔細一想,然後就歡笑了起來.
"是啊!為什麼要怕他們呢?"
"開飯了!"
遠處有人在喊,聲音聽著很快活.
"吃飯去!"
民夫們三三兩兩的去吃飯,現場漸漸冷清了下來.
"你想讓他們做什麼?"
沈安轉身,看著韓琦說道:"某想讓他們知道……大宋如今不同了.然後他們歸去,會告訴更多的人,讓這個天下都知道,大宋不同了,咱們不必懼怕任何對手."
"大宋需要自信嗎?"韓琦饒有興致的道:"是啊!以往的大宋看不到自信,可如今……朝堂之上的我們都知道大宋在自信,可百姓卻很少知道."
"所以需要有人去告訴他們."
沈安含笑點頭.
韓琦看著漸漸落下的夕陽,說道:"今夜將會布滿血色."
"是."
晚飯很簡單,大餅卷咸菜,唯一熱乎的就是湯.
湯是咸肉加菜干熬制的,味道有些咸腥,不過聊勝于無罷了.
沈安喜歡大口的吃餅,把咸菜嚼的咯嘣響,然後大口的吞咽,這樣很過癮.
韓琦一口氣吃了五張餅,看的沈安眼皮子直跳.
這餅後巴掌厚,有一個多人臉大,連吃五張……
沈安能吃那麼多,但韓琦卻是個老漢啊!
"吃,多吃些,晚上好殺敵!"
韓琦意猶未盡的吃了五張餅,喝了一大碗湯,打個飽嗝說道:"差點意思,若是再來一碗羊羹就好了."
這位的胃口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夜幕低垂,沈安裹著風衣在戰馬邊上打盹.
韓琦的待遇好一些,有一頂帳篷.
夜色漸漸深沉了,有人悄然走過來,低聲道:"郎君……"
沈安抬頭,眼神瞬間清明,說道:"出發吧."
"是."
來人是黃春.
這便是沈安的倚仗之一.
邙山軍悄然集結,在黃春的帶領下摸了出去.
沈安就站在外面,靜靜的等候著.
"他們去做什麼?"
韓琦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沈安的身後,擁有龐大體型的他,不知道是怎麼做到悄無聲息的.
"偵探敵情."
沈安沒有回頭,"敵軍弄不好會在凌晨時發動突襲,但具體時辰卻不知道,那個寶貝也沒法用."
韓琦點頭道:"老夫要殺敵."
政事堂里,曾公亮說自己殺過敵,包拯也殺過,歐陽修就算了,他那個眼神去殺敵,弄不好會干掉自己人.
我韓琦也要殺敵,而且要多殺些,否則哪有臉做首相?
沈安笑道:"您該坐鎮中軍,殺敵之事,還是讓某去吧."
"老夫知道你們都嫌棄老夫胖,昨日老夫試了一下這邊最好的戰馬,結果……那馬都哭了."
韓琦別過臉去,一股淡淡的憂傷在彌漫著.
戰馬都哭了?
沈安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禁偷笑了一下.
"可老夫還是要殺敵,不殺敵,老夫死不瞑目!"
沈安默然.
"那一年……老夫兵敗西北."
"那一年……老夫怯弱的回去了."
"這些年老夫看似跋扈,看似忘卻了那些過往,可每次夜里做夢,大多都夢到了那些……"
"老夫帶著殘兵敗將回去,那些戰死的將士們化為游魂,血汙滿身,兵甲破爛……他們攔住了老夫的去路……哭嚎著問老夫為何會敗……"
韓琦的聲音低沉,沈安緩緩坐下,就這麼盤膝聽著.
"老夫不想把這些帶進墳墓里,更不想後人罵老夫是逃跑宰輔……"
沈安微微垂首,漸漸的無思無慮.
人時常需要一個人安靜獨處,別出聲,想喝茶就喝茶,不想喝茶就這麼坐著,周圍最好動靜小些.
漸漸的你就會陷入一種空靈的境界,然後各種負面能量就會浮現出來,一一清洗.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但時常擦拭一番,讓人會覺得輕松許多.
數萬人在歇息,各種細微的聲音合在一起也不小.
蟲子被嚇的鑽進了泥土里,微風吹過,有些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安聽到了有人在狂奔而來.
他抬頭,睜開眼睛.
"噤聲!"
韓琦在後面坐著打盹,此刻醒來,見沈安起身迎過去,就喝令警戒的軍士不要發聲.
他站在那里,看到嚴寶玉快速奔跑而來.
"敵軍開始了!"
沈安回身,深吸一口氣,對韓琦點點頭.
"准備!"
韓琦握著刀柄,轉身進去.
黃春趕回來了,急匆匆的道:"郎君,敵軍全軍出動."
沈安點頭,說道:"把咱們的寶貝弄出來."
"什麼寶貝?"
那些將領都出來了.
"那是陛下賜給咱們的寶貝,用完了還得還回去."
熱氣球被人卸了下來,點火,旋即緩緩升空.
上面的瞭望手將會把發現寫在紙上,裝進竹筒里扔下來.
"天吶!"
火光中,熱氣球緩緩升空,外圍的將士們都呆住了.
"這是什麼"
"竟然升天了!"
"某的天……"
"飛升了!"
"……"
沈安大聲的道:"這是官家賜給咱們使用的,專門升天去查看敵情."
"呀!是那個飛升的寶貝嗎?"
"多半是了."
將士們士氣大振,沈安獰笑道:"來吧,老子要讓你們的突襲變成個笑話!"
馬蹄聲漸漸傳來.
"遼軍壓根就沒想過偷襲!"
韓琦神色肅然,沈安回身看去,發現他竟然披甲了.
大佬,你真要上陣殺敵嗎?
沈安擔心他戰死在這里,到時候回汴梁不好交代.
而且老韓真要戰死了,耶律洪基會狂笑不止,然後舉辦盛大的宴會來慶祝.
"點燃火把!"
各處的火把都點燃了,沈安帶著邙山軍去了前方.
在各處將領的吆喝聲中,陣列漸漸成型.
遠方突然大放光明,卻是遼軍點燃了攜帶的火把.
"突擊!"
遼將看著同樣大放光明的宋軍陣列,喝道:"讓我們一戰擊潰宋軍!"
"大遼必勝!"
遼軍沒有留余地,一開始就是全軍出擊.
宋軍的陣列在靜默,但有人害怕了.
"遼人來了."
"來了就來了,難道咱們還怕他們不成?"
"這是夜間."
"夜間咱們也能殺敵!"
"沈縣公就在前面呢,別怕,穩住了"
沈安就站在前方,看著二十多個黑影在瘋狂的往回跑.
"接應他們!"
邙山軍沖出去,兩人一個,架著就跑.
這些都是鄉兵,他們一直埋伏在前方,此刻卻不知為何跑了回來.
"這是要做什麼?"
有人不解的問道,旋即就聽到黃春喊道:"注意……安撫牛馬……安撫牛馬……"
眾人不解,但韓琦卻也跟著吩咐道:"接下來動靜會比較大,都小心看著牛馬."
命令傳遞下去,騎兵們趕緊撫摸著戰馬,低聲安慰著,而那些牛車的車夫也在干同樣的事兒.
只有遼軍,依舊無畏的沖殺而來.
"差不多了!"
黃春雙手捂著耳朵.
沈安卻死死的盯著沖擊而來的遼軍.
遼軍沖過了宋軍填坑的那些地方,有人發現地面上有火星,而且有些刺鼻的味道,還沒來得及反應,爆炸就發生了.
轟轟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聲接二連三的傳來,火光沖天,能看到那些人馬的殘骸飛舞在空中.
沖陣的遼軍只覺得耳朵都聾了,靠近那二十多個爆炸點的遼軍幾乎無一幸免.
"這是……挖的坑?"
遼將在後面,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他喃喃的道:"那些坑……那些坑是假的,他們假意挖坑,最後填坑,填進坑里的卻是火藥……"
宋軍那邊都被這巨大的爆炸聲給震住了,一個文官狂喜的道:"下午挖的坑,那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一下……這一下……哈哈哈哈!"
"高明啊!遼人,不,某都以為沈縣公是讓人去填坑,可如今看來,這挖坑本就是迷惑遼人的手段,真正的目的就是埋下火藥."
這太特麼的歹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