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 逃命



"大郎醒了?"

王安石夫婦欣喜若狂.

王雱是'醒來’了,看著有些迷糊的模樣.

"我的兒……"

吳氏歡喜的過頭了,竟然仰頭就倒,把一家子都嚇壞了.

"官人."

左珍看著情況還不錯,王雱起身走過來,"苦了你了."

什麼多謝你為我刺殺吳興,這等話無需說,在漫長的夫妻生活中慢慢去感受.

于晨也來了,他昨夜推演了許久,覺著把握很大.

等看到王雱和左珍執手相看,他不禁呆了.

"竟然醒來了?"

邊上的仆役笑道:"是啊!娘子一進家,郎君就醒來了,可見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啊!"

于晨覺著自己的一身醫術還沒施展出來,王雱竟然就醒了,真的很是寂寞啊!

他給王雱檢查了一番,說道:"那個包一直在消退,人一醒來就更快了,此後注意靜養,一個月之後定然能痊愈."

醫者最歡喜看到病人好轉和痊愈的局面,于晨高興之余也有些疑惑,在告辭時拒絕了王安石的優厚報酬.

"于禦醫高風亮節啊!"

王安石真的很感動.

"這個……"于晨很糾結的道:"令郎的病吧,某原先也治過幾個昏迷不醒的病人,三天後基本上瘦削的都變了,可令郎……他竟然胖了."

這是顛覆傳統認知的一個發現,讓于晨很是糾結,"華原郡王一家子辟谷多年,看著……干瘦干瘦的,從未胖過,令郎天賦異稟,讓某不解,回頭某就不吃不喝數日試試."

他是真的准備試試,看看這事兒是什麼一個變化.

但這事兒有風險,特別是連水都不喝,容易出問題.

送走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于晨,王安石負手緩緩回去,眉頭緊皺.

不吃不喝數日,竟然還胖了,這是為何?

他想起了當年在老家時,曾有鄉人入山被困,兩日水米未進,後來遇到樵夫脫困,再見面時,看著瘦了一圈.

是啊!

瘦了一圈.

可王雱這幾日水米未進,怎麼就胖了呢?

這是為何?

王安石不知不覺走到了窗戶邊,剛想過去,卻發現了東西.

他俯身下去,再起身時,手中多了一根骨頭.

雞骨頭!

他想了想,記得這幾日家中從未吃過雞.

而且……他嗅了一下骨頭,很熟悉的味道,就是汴梁有名的李家燒雞.

李家燒雞的價格不算便宜,家中的仆役自然買不起.而王安石等人這幾天憂心忡忡,老夫人說了,全家吃素,為雱哥祈福.

那這雞腿是哪來的?

王安石看著骨頭,判斷了一下,根據他多年的吃喝經驗得出了一個結論.

這根雞腿是今天的!

也就是說,今天有人在這里吃雞腿!

這里面就是王雱的臥室,老夫人說了吃素為王雱祈福,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吃葷?

呵呵!

王安石把所有的事情回想了一遍,不禁冷笑了起來.

逆子!

他的腳下加快,轉過牆角後就是房門.

他右手五指並攏如刀,眉間的兩條皺紋漸漸深刻.

他走進了臥室.


王雱正在和左珍低聲說話,見他進來就行禮,就在瞬間,王雱發現了異常.

老爹的眼神不對啊!

有殺氣!

他的大腦一開動,馬上就想到了些什麼.

露餡了!

王安石瞬間就想動,同時腦海里有個疑問.

娘子呢?

側面猛地撲過來一個身影,王安石本想躲避,身體剛繃緊又放松了,很是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還是熟悉的纏抱.

"大郎快跑!"

還是熟悉的喊聲.

王雱下意識的就往外跑.

跑到大門前時,他才想起自己是'才將醒來’的病人.

這時候出去妥當?

可沒辦法啊!

老爹正在氣頭上,按照他的性子,此時回去,父親的威嚴沒地方發散,多半還是要追殺.

"咳咳!"

他開門,出門的時候回身沖著妻子揮手微笑.

"為夫去書院,明日回來."

他的腦袋依舊綁著布條,面色有些蒼白,沒走幾步就被人認出來了.

"王衙內竟然好了?"

"是啊!說是妻子才將回家就好了,可見伉儷情深."

"那他去哪?"

"不知道啊!此刻他不該是在家中慶賀嗎?"

王雱一路緩行,稍後到了書院,消息已經先到了.

全是人!

邙山書院的門外全是人.

學生們在列陣等候,見到王雱來了,齊聲喊道:"恭迎司業!"

王雱站在那里.幾日躺著,他渾身的筋骨都覺得發僵,走了這麼一陣子之後,才漸漸緩過來.

他在書院以冷漠著稱,學生們背地里說他心狠手辣,有教授為此還勸過他,說是對學生們沒必要那麼狠,王雱只是不聽.

他不在乎學生們的看法,只在乎他們能學到什麼.

所以他一直覺著自己在學生們的心中不是好人.

于是他就被鎮住了.

整齊的聲音,那一張張年輕的臉上全是歡喜.

哪怕明日他們依舊會詛咒這個心狠手辣的王司業掉茅坑,但並不妨礙此刻他們的歡喜.

王司業,歡迎歸來!

王雱站在那里,下意識的背負著雙手,只是眨眼的速度比正常時快了些.

……

王雱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書院查看.

這是什麼精神?

愛崗敬業,為事業奮不顧身的精神.

汴梁城中處處都在說著王雱的事跡,消息傳到吳家,剛裝瘋完畢,正在喝水補充水分的吳興聽到了這個消息,眼睛一個翻白,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竟然語不成音了.

吳興真瘋了!

呂誨在禦史台苦笑.

"他若是早知道王雱會醒來,就不必裝瘋.他不裝瘋,就不會丟了官.這下算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合著全成就了王雱."

他突然問道:"王雱那邊禦醫怎麼說?"

來人說道:"禦醫于晨剛才告假了,說是要絕食三日,水米不進."


瘋了!

"王雱呢?"呂誨的眉間多了陰郁.

"左珍一進家門王雱就醒了,隨後竟然就去了書院.書院的學生們出來迎接他,聲勢浩大啊!"

呂誨深吸一口氣,起身去求見唐介.

兩人見面沒啥好說的,寒暄幾句後,呂誨說道:"下官覺著中丞該更進一步!"

唐介本是在看著他,聞言把視線轉到了桌子上.

桌子上有幾本書,還有幾份文書.

讀書人讀書人,任何時候都得讀書.

"你……有何事?"唐介抬頭,神色淡然.

呂誨的話是在示好,也是在試探.他暗示自己想謀求禦史中丞一職.只要能夠成功接任,他願意付出些代價.

政治交換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沒有恰當的好處,誰鳥你?

可唐介這個宦海老將竟然擺出一副'老夫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架勢,這啥意思?

呂誨深吸一口氣,壓住焦躁的情緒,目光溫和的道:"中丞,某知道你最近想致仕……"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

大佬,我知道你想回家養老,但你在走之前有舉薦繼任者的權利.某希望你能舉薦某,在朝中和官家的面前為某說幾句好話.

當然,作為代價,某願意聽從你的出價.

有付出就得有收獲!

政治場更像是菜市場,一分一厘都得算清楚,誰都別特麼想占我的便宜.

唐介冷冷的看著他,"老夫為官多年,自詡敢言,你可知老夫為何會容忍你嗎?"

呂誨覺得不對勁,就斷掉了這個念頭,說道:"下官告辭."

他不能和唐介爭執,否則容易被人詬病.

"因為你是呂正惠的孫兒."唐介肅然道:"太宗皇帝駕崩後,呂正惠擁立真宗皇帝繼位時堪稱是中流砥柱,否則大宋將會風雨飄搖.念及此,老夫才對你多番容忍."

正惠是呂端的諡號.

呂誨本來想走,可唐介卻提及了他的祖父,只能束手而立.

唐介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皺眉道:"你反對新法老夫知道,可反對是反對,莫要行歪門邪道.你每每彈劾新法之人,總是用什麼……奸邪之徒,佞臣之類的話,卻不肯說事.禦史台彈劾人是為何?因為事.事有偏差,那麼行事之人必然就有問題,我等彈劾此人,就要從出錯之事開始,你卻只是一味攻擊人,何意?"

彈劾人,就像是辯駁一樣,兩邊都得拿出論據來.

可呂誨卻不同,他經常不談什麼證據,而是直接扣帽子.

"下官……"呂誨的臉有些紅.

他平日里彈劾誰,那叫做一個有理有條,讓人歎服.

可一旦彈劾的對象變成了新政,他就變了,專門批發帽子.

這是立場問題.

唐介當然知道這個,但他卻不喜歡這種態度,"做事,有理有據,如此才是為臣之道.一味想著爭執,老夫如何放心你?"

他在看著呂誨,目光中帶著殷切.

這是呂端之孫,他希望呂誨能拋棄那些激進的態度和手段,如此自然會有個好結果.

呂誨的嘴唇動了幾下,抬頭看著唐介,目光中自然多了倔強之意,"中丞,下官遍曆史書,革新之事見過不少,可往往雷厲風行,疾風驟雨般的革新會有後患,不,是後患無窮!"

唐介歎息一聲.

這便是反對新政一派中最多的一種看法.

新政你要搞可以,但要緩和,要緩慢.

可新政是在割士紳權貴們的肉啊!怎麼緩和?

這是赤果果的斗爭,怎麼緩和?

唐介搖頭,"如此,你自去吧."

這就拒絕了呂誨.

呂誨看了他一眼,"中丞,大宋要穩定,如今地方每日都有書信進京,那些士紳們在叫苦,在痛罵不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新政必須要停下來,每一項必須要由朝中商議,大多同意之後方能施行.若是為此需要付出代價,那麼……下官無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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