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急著回來.
在大局已定之後,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接受萬眾歡呼.
這是虛榮心,誰都有,這是帝王的來的格外的強烈些.
他征用了韓琦的馬車,這輛馬車出自于出云觀,輕巧,關鍵是有沈安所說的什麼減震.
"沈安跟著朕回去."
沈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北伐一戰,他擊敗了蕭衍雄,這功勞太大,估摸著他去把劉展的腿打斷都不會有問題.
剩下的就交給韓琦吧.
他帶著邙山軍和三千騎兵護送趙曙回京,富弼堅持一起.
這是一種信任.
"若是官家忌憚你,那麼護送的人就不會有邙山軍."
富弼自告奮勇一起回京,結果行程才一半,就想死.
長途趕路真的很難熬,馬背不是大床,沒法給你柔軟.
當到了大名府時,一行人看到了許多民夫.
"發水了!"
三個字,就讓趙曙走出了馬車.
"皇子有奏疏,說是今春汴梁及周邊雨水多,怕有水患,就招募民工修補堤壩."
富弼的解說並未讓趙曙多一分高興.
他吩咐道:"去河堤."
河堤上全是民夫.
黃河在奔湧.
只是站在河堤上看了看,沈安就覺得……很豪邁.
"老夫有些頭暈."
富弼的身體在經過長時間的趕路後有些小問題.
"此事大王強硬了些."
富弼借著歇息的機會把沈安拉了過來,"雖然他做的沒錯,可終究失于強硬,官家會如何想老夫不知道,只知道……帝王的威權不可觸碰,哪怕是兒子也不行."
這個有許多例子在.
比如說漢武帝,比如說唐太宗……許多帝王都把自己的太子當做是對手.
"此事……富相,該您想辦法了吧?"
沈安笑的很是和氣,富弼怒道:"北伐老夫沾光了?"
沈安默然.
"你擔心老夫會忌憚你,害怕你在某個時候提出老夫不能做到的要求,于是用這個來抵消?"
富弼怒不可遏,沈安依舊默然.
不管是誰,只要是人,他就有弱點.
富弼此刻對于沈安而言就是個獵物,他只需靠攏一下,就會多一個盟友.
但他選擇了保持距離.
"您說了,帝王的威權不容觸碰."
沈安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他不想和宰輔做盟友,那樣會身不由己.
而富弼卻不同,富弼這般親切,擺明了就是想和他結盟.
和他結盟,就是和包拯結盟.
隨後政事堂就會出現一股新生力量.
富弼想干什麼?
不過是經過了北伐的洗禮之後,生出了權力欲來,想執掌政事堂而已.
可沈安卻拒絕了他的暗示.
趙曙在河堤上看著奔流的河水.
身邊張八年低聲道:"富相去尋了沈安,沈安拒絕了."
趙曙淡淡的道:"臣子想上進是好事,不過結黨卻不妥.沈安聰明,所謂群而不黨,他把握的最好."
稍後富弼來了,"官家,沈安依舊是那個沈安."
趙曙微微頷首,張八年在邊上卻心中一驚.
這竟然是官家令富弼去試探沈安嗎?
接著一切都清楚了.
沈安北伐立下大功,酬功不是問題,問題是他是否會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來?
于是富弼就以宰輔之尊去試探了一番.
結果很喜人.
沈安壓根沒興趣.
小伙子有前途啊!
這一路視察下去,等到了黎陽時,竟然遇到了水患.
"堵住!"
無數民夫正在往大堤上沖.
他們背著麻袋,到了上面只管往下丟去.
沒有人搭理路過的大宋官家一行人.
"去看看!"
趙曙看著腳下的水流,面色蒼白.
這是堤壩破損了.
若是不管,隨後堤壩就會被沖毀,洪水肆虐.
"去幫忙!"
趙曙毫不猶豫的就下了命令.
隨行的騎兵卸掉盔甲和兵器,就沖上了堤壩.
他們就是生力軍,在他們的幫助之下,這一段河堤很快就解除了威脅.
"多謝了!"
一個官員跑出來感謝,等看到趙曙時,不禁愕然.
"官家?"
隨後就是一番激動,趙曙問了情況.
"從半月前開始,黃河水急,三個地方很是危險,幸而先前修補後,否則……"
否則河北路要遭殃了.
汴梁城外,趙頊帶著百官來迎接凱旋的官家.
"幽燕之地一戰盡複,此祖宗庇佑,諸將士奮勇拼殺的結果,朕當重賞北伐大軍."
韓絳的臉頰抽搐了一下.
錢糧又將滾滾而去.
他悄然摸到了沈安的身邊,咬牙切齒的道:"先前提及錢糧時,大王胸有成竹,可見是有了對策,而老夫知道,這對策定然和錢莊有關,沈安北,你教的好弟子,那唐仁竟然一聲不吭,只看著三司和老夫狼狽!"
沈安一臉懵逼,"某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韓絳恨不能飽以老拳,"那唐仁的手段都是你教的,你竟然敢說你不知道?"
韓絳看來在這段時日里沒少遭罪,沈安一臉正氣的道:"回頭某去問問,若是唐仁干的,某就收拾他."
"打斷一條腿!"
韓絳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沈安趕緊勸了一陣子,那邊的官家父子已經弄完了父慈子孝的戲碼,攜手進城了.
街上全是人,萬歲的歡呼聲不絕于耳.
"安北!"
沈安聽到了喊聲,就見到左邊的酒樓二樓上,曹佾正在興奮的沖著自己招手.
"國舅!"
久別汴梁,讓沈安很是懷念親友.
"國舅果然是夠義氣!"
黃春覺得自家郎君的好友都不錯,等看到兩個女妓從曹佾的左右兩邊冒出來時,就覺得自己眼瞎了.
一路進宮,趙曙疲憊,但依舊召集群臣議事.
"北伐封賞之事朕有了腹案,暫緩幾日.朕此刻想問問修補河堤之事."
他看向了韓絳.
老韓出班,"今年春雨連綿,有洪水泛濫之勢……"
他看了趙頊一眼.
趙曙問道:"為何不說?"
韓絳說道:"陛下,此事文相比較清楚."
韓絳突然就亮出了匕首,狠狠地捅了文彥博一刀.
文彥博看著平靜,出班道:"若非是大王,臣等差點犯下大錯,臣……請陛下責罰."
文彥博緩緩跪下.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家伙把群臣都掃了進去.
老夫當時反對修補河堤,可你們也好不到哪去吧?
于是現場跪了一片.
嘖嘖!
沈安覺得真是蔚為壯觀啊!
他看了趙頊一眼,發現這厮又在裝傻了.
"為何這般?"
趙曙也在裝傻.
京城的情況有皇城司的密諜不斷回報去北方,他對此一清二楚.
此刻發作只是一種慣性罷了.
帝王久離權力中心,擔心威權被削弱,于是要用這等辦法來敲打一番臣子.
爽啊!
沈安剛打賭,趙頊此刻一定是酸爽無比.
"朕一路南下,在大名府看到了黃河漲水,一路往汴梁來,那水勢就越發的驚人了,朕在想,若是沒有修補河堤會如何?"
"臣等有罪."
趙曙突然微笑道:"諸卿盡忠職守,何罪之有?明日朕設宴,君臣同樂."
隨後大家各自散去.
沈安扶著包拯出去,低聲說道:"官家有些不同了."
"帝王本就是如此."包拯卻看得很開,"敲打敲打,敲打之後得安撫一番,這手段先帝就用的很是熟稔,當今官家算是不錯了."
"對了,慶甯宮中……安國夫人有孕."包拯欣慰的道:"皇子有後了,這是大喜事."
嗯?
沈安想起了先前的場景.
帝王高居于上,群臣跪下,就趙頊站著.
這是借著趙曙捶了那些反對修河堤的臣子們一下.
這膽子很大,原來根子在這里啊!
趙曙要當祖父了.
嘖嘖!
那小子,果真是腹黑.
看看那些臣子吧,灰頭土臉的,不少人的奏疏當初都送去了北方.當時有多慷慨激昂,現在就有多尷尬.
趙頊用這一招給所有人提了個醒,我不愛啰嗦,但不是軟弱,誰得罪了我,那就等著小鞋穿吧.
宮中,群臣走後,趙曙走了下來.
趙頊規規矩矩的站著.
"修補河堤之事你做的不錯."
趙曙的誇贊聽起來誠意不足.
在收獲了幽燕之地後,這位帝王已經開始瞄著秦皇漢武的功績去了,性格也漸漸的有些偏.
兒子趁著自己不在力壓群臣,這事兒很是不得勁.
"臣只是急了些."
趙頊依舊是很老實的模樣.
"朕從北方一路回來,看到了那些民工,確實是竭盡全力,可見官吏得力."
趙曙在等兒子表示惶恐.
可趙頊卻依舊很老實的道:"是啊!"
趙曙一拳打空很難受,就擺擺手,"你去吧."
稍後他出現在了後宮之中.
想去見曹太後,這是規矩,隨後兩口子團聚.
"大郎有些得意忘形了."這是趙曙第一次讓兒子監國,很不適應.
為了那事兒撕破臉自然是沒必要,但憋屈啊!
他准備迂回給兒子一下.
比如說讓皇後去敲打一下這小子.
著主意不錯吧?
趙曙為自己的手段點了幾個贊,正准備再下點藥,就見高滔滔喜滋滋的道:"是得意呢!不只是他,臣妾也得意的不行."
呃!
這是什麼意思?
趙曙覺得妻子怕不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前幾日得知了向氏有了身孕的消息,臣妾這歡喜啊!就像是要做祖母了,那孩子未來會是什麼樣的,官家?官家……"
趙曙一溜煙就跑了.
我的孫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