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五道口職業學院旁邊,一棟老式的公寓樓內.
攤開在桌子上的是《金陵日報》,上面引用了一封從紐約大學寄來的信件,節選了其中部分片段,並且對前段時間發生在圍脖上的論戰進行了綜述性報道.
至于這份報紙的來曆,是他在金陵大學當校長的老同學寄來的.
一起寄來的還有那封感謝信的英文原版複印件.
"簡直是瞎胡鬧!"
看完了這份報紙之後,摘下了鼻梁上的眼睛,頭發花白的老先生搖著頭,擱在桌子上的手指,氣的都在發抖.
這時,一位中年男人走進了書房,當他看到老先生臉上的表情時,不由問道:"爸,什麼事把您氣成這樣?"
"你自己看看."老先生食指在報紙上敲了敲.
看到那報紙的封面,中年男人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恍然.
和退休在家,整天遛狗下棋賦閑的老爹不一樣,他平時還是經常接觸網絡的,對于這些時事熱點自然是有所耳聞.甚至于就在昨天,他還和同事聊起過這件事情.
不管論文是否真的有問題,一個自稱民間學者的"專家"逮著一個本科生,炒熱度的手段實在是下作了點.
往小了說,那是搬弄是非,胡攪蠻纏.
往大了說,那是迫害知識分子,其心可誅!
"那件事您也知道了?"中年男人笑著問.
"一個外行在旁邊指手畫腳,這不是瞎胡鬧是什麼?還指點江山起來了?等會兒是不是還要把人家胸前掛個牌子牽去游街?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知道我想起來什麼嗎?我想起來四十多年前……"
那雙渾濁的瞳孔,似乎陷入了對過往的回憶.
老先生張了張嘴,忽然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算了,不說了,都過去了."
接著,他又看向了報紙的下面,引用了部分那個叫祝方才的博主的博文.
"……這文章寫得倒是精彩啊,真是頗有當年小將們的遺風,呵."老先生冷哼了一聲,兩手撐著椅子的扶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中年男人問:"爸,您要出門?馬上要吃晚飯了."
老先生擺了擺手,走向門口:"不吃了,今兒個,我去老同學家坐坐!這口氣不出,心里真他娘的不舒坦!"
……
《金陵日報》刊登的那篇感謝信,將輿論帶向了另一個方向.
一個被紐約大學認可的人才,可能是個一無是處的學術毒瘤嗎?
原本對陸舟持懷疑態度的吃瓜群眾們,這會兒又開始反思了.
紐約大學的排名,在全世界可是能排在前30的.說金大為了學校聲譽包庇自己人還說得過去,可洋人沒道理也跟著跑太平洋對面來蹭熱度吧?還有那什麼瑞士研究所,聽起來很高端的樣子……
這篇報道一出來,祝方才鼻子都要氣歪了.
坐不住的他,立馬跳了出來,連夜發表了第三篇博文.
這次,他不再糾纏論文學術價值的事情了.
"即便你能證明論文沒問題,也不能證明論文就是你寫的!"
"一個本科都沒畢業的學生,憑什麼能寫出這樣的論文?"
"誰能證明?金陵大學能證明嗎?就因為你去過幾次圖書館?我去過的圖書館比你聽說過的都多!我怎麼做不到一個月寫十篇論文?"
"你說你是天才,我是不信的!"
看到祝方才懟自己的這篇博文,陸舟很想當面對他說一句:"因為你笨啊……"
然而很遺憾,對方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這場論戰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些潑婦罵街的意味兒了.
然而就在陸舟以為,這場論戰會繼續拉鋸下去的時候,忽然《華國青年報》刊登的的一則報道,打破了這場僵持的鬧劇.
文章的標題霸氣恢宏.
《英雄不問出處,有志不在年高!》
文章沒有提到前段時間網絡上的論戰,只是普普通通地報導了一位普通的大學生,關于他今年發表的共11篇sci論文,以及兩位五道口大學教授對這幾篇論文的客觀評價,還有那封來自大洋彼岸的感謝信.
而他的名字,叫陸舟.
這篇報道不只是被發在了紙媒上,更是同步發表在了《華國青年報》的官微.
並且,獲得了《人人日報》等多家媒體的官微轉載.
這一次,陸舟再次被推上了熱搜.
但性質,卻是完全不一樣了……
盯著手機屏幕,祝方才瞪大的雙眼怒火中燒,然而冷汗卻是止不住地嘩啦往下冒.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玩的有點大了.
以前是沒人理他,他隨意怎麼蹦,搭理他的都是和他同樣的小角色,或者比他稍微強那麼一些,但距離能一巴掌拍死他還很遠.
然而現在……
官媒明顯是打算將陸舟作為新時代傑出大學生進行宣傳,將其樹立為當代大學生的榜樣.而他祝某人的論調,正好站在了上面宣傳口徑的對立面.
這就有些嚴重了……
怎麼辦?
認慫?
可是粉絲不可能買賬,好不容易漲起來的粉,說不好全都得掉光.
可不認慫……
祝方才還真有些怕,下一個被點名的就是他.
在上面的宣傳口徑面前,甭管你有多少粉絲了,那都和螞蚱沒什麼區別,頂多個頭大點.真要想拍死他,也就是一巴掌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來電人也是個教育評論員,名字叫鍾博文.
這家伙偶爾也寫些文章,但性子稍微溫和點,觀點也不像祝大嘴那麼激進,圈內人都叫他老鍾,是個和善且好相處的人.
"柱子,適可而止吧……這事兒,我看見好就收,你繼續剛下去,怕是要出問題啊."老鍾語重心長地說道.
"老鍾,不是我不想停,是騎虎難下啊."祝方才歎氣道.
老鍾痛心疾首道:"你以為那些985好惹的?欺負別人粉絲少?這是粉絲數的問題嗎!你說你,懟誰不好,非要去懟個大學,誰在上面沒幾個校友啊?"
"我也沒想著懟金陵大學,也就是拿著那個小崽子的論文說了兩句.任誰看到一個月發10篇論文,都會覺得不正常吧?誰想到他們反應這麼大,我覺得肯定有問題!"祝方才狡辯道.
"我看你的腦子才不正常,"老鍾忍不住噴了他一嘴,"你用腦子想想,一個月發10篇論文的本科生,能是正常人嗎?"
這麼一想……
好像也是啊.
不過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那你說我怎麼辦吧?"祝方才歎氣道.
"這事也好解決,別人只是讓你道個歉.你就道個歉,承認下錯誤,這事說不准就這麼過去了."老鍾在電話中說道.
"不可能,我甯願打官司,打官司才賠個多少錢……我要是認慫了,損失更大."表情有些掙紮,最終祝方才還是搖了搖頭,"頂多,接下來我少說話."
道歉是不可能的,這輩子是不可能道歉的.
頂多冷處理,實在不行就打官司吧!
什麼風浪他沒見過?
他撰文稱喝龍井茶致癌的時候,連地方政府的官司都吃過,最後也不過是賠了六十萬.最後又能拿他咋樣?法院能強制執行他賠錢,還能強制讓他道歉不成?
老鍾歎了口氣,搖搖頭:"那我也不勸你了,好自為之."
說完,他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