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立辦事很利落,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便將空落落的房子布置的有些樣子,貴重卻不紮眼的桌椅,華潤但造型古樸的茶具,還搬來了兩棵盛開的桃花放在院子里,為這個小院子增添了幾分春色.
"我要閉關,這些日子,沒有大事情,就不要讓人來打擾我了."秦浩軒坐在団蒲上,對小童子微微一笑.
阿立點頭,神態恭敬的退了出去,將這院子的門關上了.
秦浩軒將懷中的《魔經》取出,細細的讀了起來.
魔道的入門與他初入修仙界之時的引氣入體還是有些微妙的區別的,秦浩軒如同一個真正的初學者,認真的研究著.
他沒有魔種,所以在成功的將這魔界的魔氣引入身體後,道心種魔**自發的運轉了起來,將魔氣化作他能夠吸收的收入體內.
魔氣入體的刹那,秦浩軒發現一直隱在身體中的神道之體于餓鬼道之體微微動了動,將那些魔氣全都吸收干淨了.
"你們想練,自己去練."秦浩軒抽了抽嘴角說道.
話音還未落,兩個虛影刹那從他身體里出來,神道之體依舊是一副默然的樣子,自己找了個地,修煉去了,餓鬼道之體出來後就沒那麼老實了,先是尋摸了一遍房間,發現真沒什麼能吃的,不甘心的出去一看,院子里也空蕩蕩的,只有兩棵桃樹.
站在桃樹下看了看,餓鬼道之體嫌棄的翻了個白眼,乖乖的學神道之體,打坐修煉了.
秦浩軒沒管他們,反正三個身體意識相同,一旦有什麼不對,他都能立即制止.
時間一點點過去,秦浩軒對于《魔經》的學習也愈發精進,完全掌握,仿佛一扇被關閉很久的大門,轟然大開,魔修的基礎打好之後,他發現以前很多閉塞的地方也刹那通了.
輪回生死印與輪回魔功也在無形中提升了一個戰力,他不僅將自己以前瞎練得魔功融會貫通,甚至在道心種魔**的幫助下,將魔修與道修兩相結合,令自己的身體達到了一個完美平衡的地步.
陣陣轟鳴之聲從他體內傳出,魔氣與靈氣本是水火不容的對立面,但是在秦浩軒的身體中,卻沒有絲毫的排斥,反而相輔相成,化作一股洪濤駭浪沖擊著秦浩軒的經脈.
身體經受著洗刷,秦浩軒的思緒卻陷入一股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這里似海上翻滾著白霧,茫茫然不知所以然,又似天地間一條孤路,秦浩軒獨自走在上面,天空中白晝與黑夜交替,本是在相互吞噬,最後卻又奇異的融為一體.
白霧退去,海晏河清,天地疏闊,黑夜如海水般溜走,徒余一片白亮的光彩,但秦浩軒心念一轉,暮色傾覆而至,日夜交替,終成輪回.
秦浩軒一雙眼眸緩緩睜開,還帶著一份從感悟中離開的怔然,他醒來之後,維持入定的姿勢良久,一動不動,直至一切思緒全部回歸,身體魂魄也完全歸為,才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半年了……"秦浩軒算了算自己閉關的時間,自言自語的說道.
他端坐在団蒲之上,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鋪蓋著一層層塵土,陽光從大開的窗戶中傾瀉進來,帶著一抹桃花香.
秦浩軒站起身,手指輕輕一動,眼前的門驀然大開,大片大片的光亮照射進來,但是院子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風輕飄飄的打著卷吹了進來,將他散落在肩膀上的發絲吹起,拂過他有些怔楞的面容.
這里不是太初,更不是他的自然堂.
秦浩軒自嘲的一笑,當他閉關醒來,打開房門的瞬間,他有一刹那的恍惚,竟然覺得自然堂的弟子會歡呼著湧上來,會有很多人,迫不及待的跟他說著最近太初發生了什麼,每個人都是笑著的.
那種被家人環繞,與家人一同嬉笑的感覺,當時不覺的怎麼樣,此刻卻是無比的想念.
一種從骨髓里透出的懷戀,令秦浩軒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很疼.
獨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寂寞茫然以及無邊的痛苦從四面八方湧來,秦浩軒緊緊攥起拳頭.
吱呀.
門開了.
秦浩軒抬頭看去,阿立雙眼帶著驚喜的看過來:"秦小仙王,您閉關結束了?"
語氣是小心的,稱呼是陌生的.
秦浩軒收斂了心神,點點頭:"你吩咐下去,告訴那些魔修,我七日之後開壇講經."
"是."
一直到小侍童離開,秦浩軒才舒了一口氣,他緩步邁出這個小院子,走到山石邊上,入目所見,陌生的山,陌生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熟悉的地方.
今夕何夕,此身何處?連身邊的風,都帶著一絲悲涼.
秦浩軒不得不承認,他想家了,想太初了,想太初的人了.
思念這種東西,你不碰它,它也就老老實實的翻不起風浪,但是,一點相思現,萬千思念便鋪天蓋地而來,讓你無處可躲.
一個人影從天際掠過,直直朝秦浩軒而來.
是樂天.
立在秦浩軒身後的樂天,一身風塵,還帶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殺伐之氣,但秦浩軒卻突然感覺到了熟悉,好像異鄉人在遇到了同鄉,原本冰冷的心也湧上一層暖意.
"我來過幾次,你都在閉關.沒想到這次我剛回來,你已然出關了."樂天向來冷淡的臉上,也緩和了下來.
秦浩軒沖他笑了笑,話未加思索的便說了出來:"要不要進去喝杯茶?"
樂天微微一愣,他沒想到秦浩軒會主動邀請自己,怔愣也不過一瞬,樂天輕輕笑了,似春水融冰,點了點頭,道:"卻之不恭."
秦浩軒看著樂天嘴角還未消失的笑容,微微一愣.
樂天本就生的極其英俊,劍眉星目,高鼻薄唇,五官仿佛精心雕琢而成,只是眾人眼中的他,從來都是不苟言笑,一派冷煞之氣,偌大一個自在魔宮,數百年來,卻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笑,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樂天笑起來的時候,竟然這麼溫暖,甚至帶了一絲孩子氣.
秦浩軒突然覺得,這個人是適合笑的,他沖樂天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兩人便朝秦浩軒那小院子走了過去.
阿立辦事利索,秦浩軒才出去不久,房間便已經被打掃的干干淨淨,纖塵不染,客廳桌子上的玉瓶中,插著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秦浩軒將茶壺拿到自己身邊,然後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銅制的盒子,剛剛打開盒蓋,一股茶香悠然而出.
樂天表情一下子柔軟了下來,他享受的輕嗅,而後歎息一聲:"好茶."
秦浩軒看著自己手上的茶,良久才道:"這是那年……我們太初的新茶."
聽出秦浩軒話語中的黯然,樂天也變得沉默.
手腕微微一動,一壺水便已經滾燙,沸騰的熱水倒入茶葉中,青綠色在茶杯中散開,嫋嫋熱氣卷裹著茶香,冉冉而起,好像,這個陌生的地方,也變得溫暖了.
秦浩軒剛剛將茶水放到樂天身前,樂天一把將其端起,一飲而盡.
秦浩軒微微皺眉,那可是剛剛沸騰的熱水,這個人……
樂天啪嗒一聲將手里的茶杯放下,面上的淡漠褪去,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嘴唇動了動,最後略帶嘶啞的說道:"我真的很羨慕你,真的……"
秦浩軒將手上的水壺提起,緩緩給樂天添了一杯茶,然後放下,盯著身前自己的茶杯,沒有說話.
樂天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身悲憤痛苦難以排解,他兀自說道:"我羨慕你,你們太初還在,我羨慕你身上還有太初的茶,我羨慕你……"
攤開雙手,樂天扯了扯唇角,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像是質問又像是悲訴:"而我呢?我有什麼?"
緩緩將身邊包裹在一層金色編制的劍套中的寶劍取出,樂天好似捧著生命中無法承受的重量,將這把劍緊緊的握起:"我只剩下它了,它叫日嘯,原本還有一柄月吟的,可是,如今這個世上,只剩日嘯了."
秦浩軒望著難以從痛苦中掙脫的樂天,閉了閉眼睛,什麼也說不出來.
樂天將手上的劍放回原處,挺直了脊背,前一瞬的悲痛好像從他身上散開了,卻又像濃縮到了血液骨髓里,一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樂天緩緩飲盡,然後說一字一句道:"我會回去的,我會恢複我們教派往日的榮光,我的掌教,師父,師叔,我的兄弟姐妹們都在看著,我不會讓他們失望."
秦浩軒看著樂天,樂天說的堅決而果斷,令秦浩軒心中也帶出了熱血,點了點頭:"你會做到的."
樂天抿了抿唇,然後站起身,對秦浩軒道:"你隨我來,我帶你認識幾個朋友,你一個人在這里太孤獨了,孤獨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它會讓你茫然,會讓你無所依靠,然後令你癲狂.你不能總是一個人."
秦浩軒心在胸中跳動,一下一下格外用力,他跟隨樂天起身,點了點頭,又問:"還有其他人?"
樂天朝外走去:"有,這里還有幾個如你我一樣的修仙者,我們可能經曆不一樣,但卻都是被逼得在修仙界過不下去的仙道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