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 失蹤的孩子 第57章

我在城區里遇到了越來越多讓人鬧心的事,都是莉拉讓我看到的東西,我總是太晚發現,而且我自己也卷入了一些複雜的,很難厘清的事情.除此之外,我還打破了回到那不勒斯時我給自己立的一條規矩:不要被我出生的城區吞沒.有一天下午,我把兩個孩子留給了米雷拉照看,我先是去看了我母親,然後,我不知道是為了平靜一下,還是為了緩解一下我的不安,我去莉拉的辦公室找她了,是艾達給我開的門,她看到我很高興.莉拉在她的辦公室里,正在和一個顧客大聲討論,恩佐和里諾去了一家公司辦事兒.艾達覺得自己有義務陪我.她和我聊起了她女兒瑪麗亞,她現在已經長大了,在學校里學習很好.這時候電話響了,她跑去接電話,一邊叫阿方索:"萊農來了,你出來一下."我的中學同學阿方索露面了,他的發型,衣服的顏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女性化,他帶著一絲尷尬,讓我進到一間簡樸的小辦公室里.讓我驚異的是,我看到了米凱萊-索拉拉在那里.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我們三個人都覺得很不自在.我覺得米凱萊變了,他臉色有些灰暗,有了一些皺紋,但他的身體看起來還是很年輕,像個運動員,但尤其不正常的是,他態度和往常截然不同,他看到我很尷尬.首先讓我意外的是,我一進去他就站了起來,其次是他對我很客氣,但話很少,他以前習慣沒完沒了地說些戲謔的話.他頻頻地看著阿方索,好像要尋求他的幫助,但很快就把目光移開,就好像不好意思.阿方索也一樣不自在,他不停用手整理他漂亮的長發,抿著嘴,好像努力地尋找話題.很快我們的對話就冷場了,在我看來,那些時刻很脆弱.我變得很焦慮,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他們瞞著我,他們覺得我沒辦法理解這事兒.其實,我過去和現在出入的地方,要比這個城區的小房間前衛多了,我什麼沒見過,我還寫了一本在國外備受關注的書,說的就是性別界限多麼容易打破.我簡直要脫口而出:假如我沒搞錯的話,你們是情人!我沒那麼說,只是我害怕我誤解了莉拉的意思.但我也無法容忍冷場的局面,我說了很多,想把話題引到他們身上.

我對米凱萊說:

"吉耀拉跟我說,你們分開了."

"是的."

"我也離婚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現在和誰在一起."

"你從來都不喜歡尼諾."

"是呀,我是不喜歡他,但人們應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否則的話,會生病的."

"你還住在波西利波?"

這時候,阿方索很熱情地插了一句:

"是的,那里視野很美."

米凱萊有些厭煩地看了他一眼,說:

"我在那兒住得還好."

我說:

"一個人住,永遠都不可能好."

"甯缺毋濫."他回答說.

阿方索應該已經覺察到了,我在找機會說一些米凱萊不愛聽的話,他想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

他感歎了一句:

"我也要和瑪麗莎離婚了."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非常詳細地說了他和妻子之間的爭吵,都是為了錢的事兒.他從來都沒提到愛情,性,也沒提到她的背叛.他就這樣說了一陣子錢的事兒.他閃爍其詞地提到了斯特凡諾,只是說,瑪麗莎把他從艾達手上搶了過來(女人搶別人的男人,都是那麼肆無忌憚,非但沒什麼顧忌,還心安理得) .在他嘴里,他妻子就像一個熟人,可以用戲謔的語氣來談論.他笑著說,想想看,真熱鬧啊!艾達從莉拉手上把斯特凡諾搶了過來,瑪麗莎現在又從艾達手上把他搶了過來,哈哈哈.

聽他說這些的時候,我逐漸發現,就好像我把他從一個深井里拉了上來,我們現在又像當時坐同桌時那麼親密.但只有這時候,我才發現,我過去從來都沒覺察到他的不同,我當時對他產生了感情,正是因為他和其他男性不一樣,他的表現不像城區一般男性.現在,當他說話時,我發現我們的那種聯系還沒斷.米凱萊依然讓我很厭煩,他說了幾句關于瑪麗莎的話,很粗俗,阿方索的絮叨讓他失去了耐性.後來,他幾乎是帶著怒氣打斷了阿方索的話("你讓我跟萊農說兩句吧").他問了我母親的情況,他知道我母親生病了.阿方索不說話了,他的臉馬上紅了,我開始說了我母親的一些情況,強調她很操心我的兩個弟弟.我說:

"佩佩和詹尼給你哥哥工作,她並不高興."

"馬爾切洛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的嗎?"

"這我不知道,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兒.我知道,你現在和他也有分歧."

他幾乎有些尷尬地看著我.


"你搞錯了.無論如何,假如你母親不喜歡馬爾切洛的錢,她可以讓兩個兒子去別人的手下干."

我幾乎要發作了,那個"手下"讓我聽起來很刺兒.我的弟弟在馬爾切洛手下,在他手下,在別人手下.我的兩個弟弟,我沒幫助他們學習,現在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只能在別人手下.下面?沒人應該待在下面,更何況是索拉拉兄弟的手下.我更不高興了,我想吵架.這時候,莉拉露臉了.

"啊,今天人真多啊!"她說,然後她對米凱萊說:"你要找我談事嗎?"

"是的."

"需要很長時間嗎?"

"是的."

"那我先和萊農說."

他有些羞怯地點了點頭.我站了起來,看著米凱萊說--但我用一只手撫摸著阿方索的手臂,就好像為了把他推向米凱萊.

"這幾天,你們可以邀請我去波西利波吃晚飯,我現在總是一個人,飯可以由我來做."

米凱萊張著嘴,但什麼都沒說.阿方索很不安地說了一句:

"不需要你做飯,我飯做得也不錯,如果米凱萊邀請我們,我可以來做."

莉拉把我拉走了.

她讓我在她的辦公室里待了很久,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她也快要生了,但她的肚子好像已經沒那麼沉重了.她用兩只手托著她的肚子,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我說:"我現在終于習慣了,我感覺很好,這個孩子一直在肚子里,也挺好了."她說這些時,帶著一種不常見的洋洋得意的神情,她側著身子讓我看.她個子很高,消瘦的身體曲線很美:她小小的胸脯,肚子的圓弧,還有背部和腳踝的曲線都很美.她用一種有點粗俗的語氣說:"我懷孕了,恩佐更喜歡呢,日子快要到了,真煩啊."我想,那場地震在她看來是那麼恐怖,她期望一切都是穩定的,停滯的,包括她懷孕的狀態.我時不時會看表,但她一點兒也不擔心米凱萊在等著她,好像故意讓他等.

"他來這里,不是工作的事兒."她想起了米凱萊還在等著,"他是找借口,假裝談工作."

"找借口做什麼?"

"就是借口,但你要置身事外,要麼你就做自己的事兒,不要管其他的,要麼這些事兒你不要當真,包括去波西利波吃晚飯的事兒,你也真不應該說."

我很尷尬,我小聲說,那個階段對我來說壓力很大.我跟她說了我和埃莉莎還有佩佩的沖突,我對她說,我想去找馬爾切洛談談.她搖了搖頭,又重申了一次:

"這不是你可以插嘴的事兒,你還是在塔索街上好好待著吧."

"我不希望我母親因為擔心兩個兒子死不瞑目."

"你要讓她放心."

"怎麼?"

她微笑了.

"說謊,謊言比鎮靜劑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