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 壞血統的故事 第15章

我告訴莉拉那個包裹的事,給她看了新锃锃的手鐲.她說:"你再也不要戴這個手鐲了,也不要讓你的幾個女兒戴."從醫院回來,她整個人變得很虛弱,上一段樓梯就會氣喘籲籲.她還在吃藥,給自己打針,但她變得非常蒼白,就好像從死人的國度里走了一道,她提到那個手鐲,就好像很肯定那也是從陰間來的.

索拉拉兄弟的死和她被送到醫院急診是同一天,在我對那個星期天的混亂的記憶里,她流的血和他們的血混合在一起.但每次我試著跟她講述教堂前的那場"處決",她都做出一副不樂意聽的樣子,會說出類似這樣的話:"萊農,他們是兩個爛人,誰他媽在乎他們,我只是為你妹妹感到難過,如果她聰明點兒的話,就不會嫁給馬爾切洛,因為像他們這種人,遲早都會被弄死的."

有幾次,我試著讓她體味一下我的尷尬,畢竟我們曾與索拉拉兄弟那麼近切,她應該比我更有這種感覺.我說了類似于這樣的話:

"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們."

"所有人都有小時候."

"他們曾經給過你工作機會."

"我得到好處,他們也得到了好處."

"米凱萊當然很討厭,但有時候你的做法不比他強."

"我當時應該更過分一些."

她說話時盡量抑制自己對他們的鄙視,但她的目光變得很凶,手指交叉在一起,緊握著,能看見發白的骨節.她的話已經很殘酷無情了,我能感受到,在那些話的後面還有其他更加殘酷的話,她不想說出來,但這些話已經浮現在她腦子里了.我在她臉上能看出來,我感覺到她內心的叫喊:假如是索拉拉兄弟把蒂娜帶走的,那簡直太便宜他們了,他們應該被大卸八塊,心和內髒都該被挖出來扔在街上喂狗;假如不是他們干的,那些殺了他們的人,也做了一件好事兒,他們死有余辜;假如他們動手前給我打個招呼,我會去給他們幫忙的.

但她從來都沒有說出這樣的話.從表面上看,這兩兄弟的驟然退場,對她的生活幾乎沒有什麼影響.現在她在街上不可能遇到他們了,她愛出來在城區里散步了,但完全無法恢複到蒂娜失蹤前的活力,她也不再過著從家到辦公室兩點一線的生活.住院後的康複期一周周過去了,她在隧道里,大路上,小公園里轉悠.她低著頭走路,不和任何人交談,因為她完全不修邊幅,無論是對于她自己還是其他人而言,她看起來都像一個危險人物,也沒人和她說話.

有時候她會讓我陪她出去,這讓我無法回絕.我們經常經過索拉拉兄弟的酒吧兼點心房,酒吧門上掛了一個牌子,上面寫著:因葬禮暫停營業.但那場葬禮一直都沒結束,酒吧也一直沒再開門,索拉拉兄弟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莉拉經過時,總會看一眼那道金屬卷簾門,還有那塊褪色的牌子,她很滿意地說:"徹底關了."她那麼心滿意足,以至于她走過店鋪時會發出笑聲,只有一聲笑,沒有別的表示,就好像酒吧關門這件事情里有讓人發笑的成分.

只有一次我們在角落里停了一會兒,就好像為了適應那里的荒涼,現在那地方已經沒有通常酒吧的裝飾.之前那里有一些小桌子,還有彩色的凳子,空氣中總是彌漫著甜點和咖啡的香氣,人來人往,那些秘密交易,有誠實的交易,也有欺騙.但現在那里只能看到一面發黃的牆壁,牆皮脫落.莉拉說,他們的爺爺去世時,還有他們的母親被殺害時,馬爾切洛和米凱萊在整個城區貼滿了十字架和聖母,他們的哀悼沒完沒了.現在他們死了,什麼都沒有.然後她想起了她住院時,我跟她講的,按照那些路人的講述,殺死索拉拉兄弟的子彈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沒人開槍."沒有人殺死他們,"她微笑了,"因此沒人為他們哭泣."這時候她停了下來,沉默了幾秒.她的話題忽然就變了,她跟我說,她再也不想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