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死斗

楊晟好像很在意那個祭台,從那個祭台搭建之處,便策馬環繞著祭台來回的打轉…在他身後跟隨著幾個喇嘛,其中一個喇嘛我認得,赫然就是那個用精神力來搜索過陳承一的人.

他那時的地位極高,在這個時候,卻仿佛是最小的跟班,跟隨在另外幾個喇嘛的身後…然後共同跟隨著楊晟,一邊圍繞著祭台打轉,一邊指揮著,說著什麼?

絲毫不關系戰場上慘烈的一切.

是啊,他們有什麼好關心的?這一批參加肉搏的人,不過是楊晟制造出來的半尸人…即便代價高昂,那也是可以用物質來衡量的存在…

沒有一個成長的過程,沒有心血來澆灌,沒有感情的一路陪伴其中…那就只會可惜不會珍惜…因為偏偏只是這些才是無法衡量的東西.

楊晟的表現再正常不過…不像我,看見每一個沖在前方的勇氣血灑沙場,內心都會一陣抽搐.

戰斗還在無聲的繼續…不身在其中,根本不能體會其中的慘烈…這邊以慧大爺為首的勇士,原本在人數上對應楊晟的這些半尸人精英,就處于劣勢,畢竟是僅僅百來人,對應的是幾百個半尸人…幾乎是處在包圍當中.

而這些怪物,痛覺幾乎消失…旺盛的新陳代謝,讓他們的傷勢也愈合的極快…加上力大無窮,用血肉之軀去對撞,根本也談不上什麼優勢.

唯一支撐的是什麼?只能是那心中堅守的道,那信仰產生的無盡勇氣…

一幅幅的畫面如同一個個的定格…像極了電影里的慢鏡頭,讓人撕心裂肺的沉痛,卻又無法回避…

一個長著絡腮胡的體修…渾身浴血的沖了過去…四五個半尸人頃刻之間就圍上了他,拳頭如同雨點一般的打落在他身上…他一邊咬牙承受著,一邊鮮血從嘴角滑落…而他在這個時候,卻也不肯放開手中那個被抓住的半尸人…抱著同歸于盡的瘋狂,狠狠的用頭撞了過去…

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相對年輕的武僧…他倒在了地上,面的是七八個半尸人的圍攻…腳不停的踏落在他身上…他抓住了其中一個腳,一把把他拉倒在地上…用身體纏著他…然後提起了自己的拳頭…

我的目光不知道該落在何處…一幕幕全是如此,舍生忘死的壯烈…就像這一拳揮出,下一拳再也沒有機會打出去了一般…無聲的,壓抑的…生命的搏斗…

我看見殺在最前方的慧大爺在低聲的喊著什麼…看口型好像是多殺掉一個,就能多一分機會…

在這個時候,是計較的,計較死掉了多少敵人,多了幾分微小的機會…在這個時候,卻又是最不計較的,因為什麼都記得,就是忘了自己的生命…

醫字脈的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轉傷之術開始不停的運轉…每個人身前的陶土人形都開始裂痕越來越多…我看見每一個醫字脈的人臉色都開始變得蒼白…其實我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個轉傷之術的代價是壽命!

而在命卜二脈的守護下,把這個傷害稍微縮小了一些…畢竟是衛道而戰…天道看似無情的規則運轉之下,多了一絲憐憫在其中.


在這個環環相扣,相輔相成的守護中…讓慧大爺這樣一行的勇士,雖然慘烈…但是到現在卻沒有一個真正徹底倒下的人,這一只白色的長矛,生生的擋住了楊晟手下半尸人的進攻…

相反,楊晟那邊的一行人卻是倒下了不知道有多少…潔白與豔紅混雜的雪地之上…橫陳的都是這些半尸人的尸體…

第一場的碰撞,好像我們占盡了優勢…但從老掌門嚴肅的神情來看..我們的勝利也不是那麼輕松,明眼人都知道…再繼續下去,犧牲就是不可避免的…盡管早有心理准備…

可是,心理准備就代表不痛嗎?

從戰場的安排來看…老掌門是異常出色的…他不僅是一個公參造化的高人,還是一個出色的戰術家…想必當年雪山一脈的崛起也經曆了不少的腥風血雨,才有了這樣的戰術傳承…細細密密的,把所有的細節都算盡..

可就算我不懂這些戰術,也明白這不過僅僅是個開始…老掌門盡管鎮定,但是能從他的嚴肅中感覺到他的負擔.

果然…在那邊,楊晟那邊的人寸功不進,引來了吳天的不滿…他騎著戰馬,冷哼了一聲…在這個時候,在他身邊圍攏了數十個修者,也不知道是要干嘛.

而一直在關心著祭台進度的楊晟,也終于注意到了這邊…他轉身,朝著吳天點了點頭,忽然又朝著戰場這邊戰斗的半尸人喊到:"第二計劃."

什麼第二計劃,只是簡單的幾個字…讓我內心陡然變得沉重…我緊緊的盯著戰場,在這個時候,我看見楊晟的人忽然就停止了進攻,而是一個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瓶子…

陡然的變化,讓慧大爺他們也來不及阻止…喝下一個小瓶子里的東西要多少的時間?

'噼啪’'噼啪’是一個個小瓶子碎裂的聲音…不是被扔到地上,而是被楊晟那些屬下生生的捏爆的…也不知道這小瓶子里裝的是什麼液體…在楊晟的屬下喝下了以後,有這樣暴戾的反應!

短短的時間,慧大爺他們只來得及阻止十幾個楊晟的屬下…其余的人都喝下了這種液體…

"吼…"反應是即刻的,立刻就有一個楊晟的手下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嘶吼…接著,如同燥熱一般的撕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同時摘掉了臉上的面具…

如同連鎖反應一般的…所有楊晟的下屬都出現了同樣的反應,瘋狂的撕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連同面具也一起摘下…

那一張張面具下面的臉,已經根本不像人類的臉,過度生長的尖牙,形成的犬牙的模樣,原本就讓臉部產生了變形…此刻,還在繼續的極端的變化著…

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了一個個的老村長…因為這些楊晟的手下臉上的肉都開始快速的腐爛…然後新的肉開始生長…一下子縱橫交錯,樣子極端的恐怖…


犬牙,指甲也在不停的生長…他們嘶吼著,好像非常的痛苦,卻也無力阻止這一切…有些不堪忍受的,已經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

突然的變故,弄得慧大爺他們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樣恐怖的景象,發生在了幾百人的身上…就讓人好想陡然置身于地獄,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有一個心理接受的過程!

也確實,他們的痛苦讓人憐憫…可是,這是最殘酷的戰場,在這里為了自己的守護和堅持,是容不下這種憐憫在其中的…也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慧大爺等勇士還是義無反顧的沖了過去…

拳頭不停的飛舞…但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盡管還是在痛苦的過程中,這些人卻好像有下意識的反應一般,而且速度極快,竟然能夠避開慧大爺他們的拳頭…

就算避不開,慧大爺他們的力量也不能給這些怪物造成太大的傷害了…他們只是連連後退…發出了不知何意的嘶吼,卻沒有一個人再倒下…甚至連受傷都很難做到.

楊晟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一般…只是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戰場,好像勝利必然屬于他一般,又再次轉頭去關心他的祭台了.

反觀吳天在這個時候,已經集結了一群修者….圍繞著馬匹留下的血跡,開始以他為首…踏動起了步罡…

我不知道這番變化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可是看著這驚天動地的動靜…這根本不能突破的狀態,忍不住內心開始有些焦急,在這個時候…以王師叔為首的布陣之人還在祈禱…額頭上的那個神秘符號漸漸詭異的淡去…

但這到底代表什麼?我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因為這莫名的血祭,連布陣的事情也暫時的停滯了下來…

我莫名的有些無助…目光落在了老掌門的身上,而他的目光卻落在了那個怒目金剛的身上…他沒有看我,只是自顧自的說到:"這些都是A公司的死士,是A公司到處搜羅來的有天分的孤兒…做為A公司很大的一張底牌..沒想到那麼大方,一口氣就給了楊晟那麼多…這些人很可憐,從小被洗腦,一心只會為著A公司,哪怕獻出生命也無所謂…為什麼我會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喝下的那瓶液體."

"那是什麼?"我低聲的問了一句.

在這個時候的戰場,已經有楊晟的屬下,吼聲漸漸開始變得低沉起來…不複剛才的瘋狂,臉上的皮肉不再腐爛的部分,也變成了那種深深的黑色,但是干枯…貼在了臉上…有一種莫名的堅韌感.

讓我想起了那頭老狼進化的四肢….那種號稱最強的肌肉…連臉部都在進化,身體呢?我一直沒看,那也避不開那刺眼的黑色.

還有尖銳的犬牙和鋒利的指甲….我知道,進化就快完成了.

"那是最烈性的改造液…就是曾經提過的,幾乎瞬間就會耗盡人的生命,讓他們只能存活一個多小時而已…如果不是A公司的死士,誰會喝下那種液體?他們很可憐…但也已經不可挽救.接下來,必然是慘烈的一戰.因為…"老掌門漸漸的不說了.

而在戰場中央,勇士們還在沒有放棄的試圖放倒這些怪物…可是沒有用,他們的本能速度都太快了…而且抗打擊的能力強悍的不像話…一點點的耗費力氣,只是沒用,這該多讓人心疼?


"因為什麼?"我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必然要追問下去.

"因為這些人是死士,我們這邊的人何嘗又不是死士?當這座金剛雕像豎立起的時候…就已經代表了必死的決心,用生命來承受不可承受的力量!知道這座金剛,私下有個什麼諢號嗎?"老掌門的聲音里也藏著深切的悲痛,他終于把目光從怒目金剛的雕像上移開,望向了飄雪的天空…

此刻的雪已經變得很大了…熱的鮮血落在雪地之上,就被洋洋灑灑的雪花所覆蓋,也覆蓋了在場不動的人…我和老掌門的肩上都落滿了雪花….我不知道為何,眼中的淚水開始彌漫…模糊的視線中,看見的是慧大爺奮力的揮舞拳頭的身影.

我悲慟…耳中老是出現那個聲音:"額要吃雞蛋.""瓷馬二愣的.""額要和你單挑."

他此刻在戰場上何其的悲壯?相比于我,慧根兒安靜的多…只有手臂上的那條龍就如同要活過來了一般…因為他的肌肉在顫抖.

老掌門的聲音在此時也終于落入了我的耳中:"他的諢號實際上叫做悲淚金剛…找它借去力量,它必然會流淚,你看…"

在模糊的淚眼中,我看見那之前就像要活過來的怒目金剛,在此時已經悄悄的發生了變化…那原本應該圓睜怒瞪世間一切邪妄的雙眼,漸漸的已經低垂…原本犀利的眼神,變得分外的悲憫…就好像一個人將要垂淚的樣子.

"它當然是仁慈的,它可以借出無限的力量…只要生命還能承受,助你去掃平世間的邪惡…可是,天道不可違,動用了那不屬于自己的無限力量,自然也要付出代價…人的肉身是不可能這樣承受的,只能用燃燒生命力才承受,還會帶來一道道不可逆的傷…所以,它為借力的人悲傷,它叫悲淚金剛."老掌門的聲音悠遠,就像在訴說一個故事.

"不…"我的淚水再一次的滑落,落在臉上瞬間就從炙熱變得冰涼…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能阻止…犧牲是必然的,必然的….

在模糊中,我看著慧大爺的身影…他沒有回頭,我又看見了一個坐在戰場最前沿的人,很悠閑平靜的姿態,叼著那熟悉的旱煙杆子…目光凝視著戰場,凝視著那個相伴了幾十年的戰友…

他們不停的要單挑,卻不見真的打起來過…其實,知道的都知道他們常常生死與共的戰斗.

如今,他站在了前方,開始了第一場的戰斗…他目光平靜的目送著他.

"師父…"我的拳頭悄悄的捏緊…

而在這個時候….楊晟的屬下終于有第一個完成蛻變的人出現了…他毫無預兆的一聲狂吼,一下子抱住了正在奮力攻擊他的勇士…常常的指甲一下子紮進了這個勇士的肉里…

然後他咬了下去…一仰頭,一竄血花飛起…一塊血肉被生生的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