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 我們的來曆 上


公元一六三零年,十月十二日,農曆九月初七,在攻占府城大約二十天以後,解席,龐雨,凌甯等人又一次來坐到了瓊州府衙大堂之上.

在這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穿紗戴帽的----當地的士紳,文人,以及商人等;也有短衫赤足的----包括投降的士卒首領,各行業行會的代表……諸多人等.可以說,瓊州府的所有"頭面人物"和"代表人物",絕大多數都聚集在這里了.

經過這二十天的磨合,本地人已經漸漸習慣了"短毛"的占領.這個適應速度可比當初在臨高要快多了.這一方面是因為有嚴文昌,王辛芝為代表的一批本地土著在幫忙鼓吹,另一方面,解席他們也有意識的做了不少事情,盡量拉近與當地老百姓之間的關系.

在其中石醫生和他所組建的救護隊起了極大作用,他們除了照料軍營中傷兵,也順帶著為當地老百姓提供些醫療服務.整座府城幾萬人口,也就相當于後世一座小縣城,病患其實不太多,但只要治好一個,馬上就會在全城流傳.

當老石用一個簡單的腹部小手術解決了某位富商太太的急性盲腸炎之後,他的神醫之名立刻傳揚開來.再加上傷兵營這里,在采取了他的新護理手段後就沒死過人,傷員的情況也都日趨好轉,縱使他依然整天黑著一張臉,在當地人眼中也變成不折不扣的活神仙了.而他原本的"閻王"外號上也被加了兩個字,變成"氣死閻王"……

今晚那些被邀請的本地士紳基本全部到齊,固然是有嚴文昌等人竭力幫忙的因素,但更多數人還是沖了這位神醫的面子,畢竟這年頭誰都不可能保證自己不得病.很多人進來之後就紛紛去同石大夫打招呼,套近乎,反把龐雨等在請帖上署名的正主兒給撂到一邊.

好在龐某人並不在乎這種面子問題,現在他正好有機會躲在旁邊冷眼觀人.不過這時候他的眼光並沒有落在哪位客人身上,而是正盯著一個以主人身份自居.與幾名士紳相談甚歡的明朝官員死瞧……

"嘿,這鳥人居然死皮賴臉留下來了,還真小瞧了他."

老解也看到他了,正是那個姓王的二百五,原以為他會痛痛快快辭職,你好我好大家好.沒想到此人卻是每天堅持照常上班.搞得老嚴等人看見他都挺尷尬,相信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但就是不走,旁人也無可奈何.

"這個人可不簡單啊."

這些日子以來,龐雨抽空對這家伙地情況做了些調查,結果卻令他頗為吃驚.

"此人姓王.名璞.字介山.萬曆四十六年中地舉人.他中舉時拜地房師可是大大有名----是東林巨頭左光斗."

"他是東林黨人?"

解席地雙目一下子緊縮起來.東林黨在明末地名聲可太響了.而且說實話----不是什麼好名聲.

"此後在崇禎元年中地進士.和那位史可法既是同年.又是同門.據說私交也不錯."

"難怪脾氣又臭又硬.果然是一路貨.還是設法把他趕走吧.我可受不了這種人."

解席連忙表態道.龐雨卻苦笑搖頭:


"沒那麼容易地,這家伙不是那種光會清談的書生,必要時也挺能吃苦……"

天啟年間,左光斗因為得罪閹黨入了廠獄.其他門人弟子紛紛躲避,就連後世鼎鼎大名的史可法也僅僅只是化裝成掃垃圾的進去探望.這位王介山卻更進一步,不惜偽裝成家仆身份,試圖混入大獄中去營救或照顧,雖然沒能完全成功,卻也在赫赫威名的東廠大獄中待了一段時間,跟著吃了不少苦頭.

後來左光斗還是死了,但他卻居然活下來,並且在士林中得傳美名.有些人甚至傳說,因為他在臨終時陪伴在左公身旁,應該算是左公的衣缽傳人.

因此而得罪了某些人,本來崇禎元年中進士之後當年就該授官補缺,卻莫名其妙被拖了兩年多,直到不久之前才被授了個偏遠無比的瓊州府推官,而且那時候南直隸一帶"海南髡匪"之名已經傳開,連瓊州知府都棄官逃跑,大陸上一條肯前往瓊州的官船都找不到.此人卻偏偏不信邪.只帶了個隨身小厮.雇了一條小漁船,硬是在瓊州失陷前三天上了任.如果不是這邊火力足夠強硬,沒准兒還真讓他聚眾防禦成功,那名氣可更不得了.

"嘿嘿,怎麼樣?----龍門能跳,狗洞能鑽,不是個一般角色吧."

果然,在聽了龐雨的介紹後,原本興趣缺缺地解席卻也來了興致:

"有意思,果然不是一般人.也罷,那就留著好了,有空陪他玩玩,看看東林黨人究竟是什麼樣的貨色!"

旁邊凌甯等人也哈哈笑了,終究都是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即使面對這類古代大儒,在心理上也始終保持著一份優越感與自信心,雙方畢竟有好幾百年地文明差距呢.

看看人已經到的差不多,該聊的閑話也都說完,龐雨決定進入正題.這次凌甯專門給他們配置了電聲設備,他拿起桌上的麥克風吹了兩下,從大堂兩邊的高音喇叭里立刻傳來"噗噗"吹氣聲,接著又是"喂喂"兩聲,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好,首先感謝大家的信任,能前來參加這次會議……"

龐雨舉著麥克風發言了,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其實與上一次同老嚴他們的差不多,主要還是做自我介紹,以安定人心----要想和當地人拉近關系,彼此互相了解是最重要地前提.

只不過這次介紹會的規模大了很多,在說明手段上也不再是單純干巴巴的演講了,為此早在出征時就專門在瓊海號上攜帶了全套的影視放映設備,但在放映內容上始終確定不下來,所以先前一直沒有使用.直拖到不久之前,凌甯才終于編輯好相關的視頻畫面,可以拿出來播放.

"我們來自海上,這一點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們同樣是華夏子孫,這一點想必諸位也都能體認得到.不過,今天,我們還想告訴大家的是:以天下之大,海上之奇,擁有華夏血脈的,並不是只有一個大明王朝……"

隨著龐雨的聲音,廳堂正中的大熒幕上,漸漸出現了一座海上城市地影像,廳堂中立刻是一片驚咦低呼之聲.很多人開始交頭接耳:

"這就是電影啊,我聽臨高那邊伙計說起過……"

"噓,別說話……"


由于時間倉促,凌甯只是編輯好了畫面,還沒有相應的配音,只能由龐雨進行現場解說.

"這就是我們那邊的城市,嗯……和這邊的建築習慣不太一樣……"

----畫面上陸續出現上海,青島,廣州,包括新加坡等最發達海濱地區的沿海景觀,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放到夜景時則燈火璀璨,亮如白晝.龐雨不得不暫時停止解說,因為無論他說什麼也沒人聽了,所有人都為之目眩迷離,注意力完全被畫面所吸引.

"居住在那里的也都是華人……"

電影畫面轉為近景,雖然穿著打扮不同,但黑發黑眼的黃種人面孔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來.不過畫面中隨即居然出現一處城市海濱浴場的景象,無數身著泳裝的青春女郎在碧波中歡欣戲水,安靜地府衙大堂中登時出現一波騷動.

龐雨一邊暗自抱怨凌甯疏忽大意,一邊連忙解釋:

"當然生活習慣和這邊也不太一樣……"

幸好這個畫面只是一帶而過,下面緊接著出現了大量舞龍舞獅,陝西鑼鼓山西秧歌等民族風格濃厚地片斷,都帶著濃濃中國風,讓下面那些觀眾無暇顧及其他,更來不及提問.

凌甯的這段片子有不少是取材于奧運宣傳片,還有一些干脆就是截取地奧運會開幕式,這些素材本就是集中體現了當代中國的國力,雖然只是些一鱗半爪的零碎畫面,卻依然將那些明朝士人個個震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當畫面中竟然出現了紫禁城之後,曾經去北京參加過殿試的王璞不禁站起,大聲叫道:

"這!這難道是……!"

"是我們的京城,也叫紫禁城."

龐雨笑吟吟率先把他的疑問給堵回去了,明代紫禁城顯然和曆經清王朝擴建過的不太一樣,特別是作為核心的三大殿,王璞雖然心存疑問,卻也沒再多說.

整部紀錄片大約一個半小時,足足一部九十分鍾電影的時間,這還是凌甯盡量精簡畫面之後的結果,如果真按照他們原先打算灌輸給本地人的那些信息量,放映時間恐怕還要增加兩倍不止.

好不容易,等電影放映結束之後,作為主持人的龐雨原想開口說話,但看看各人的臉色,他體貼的笑了笑:

"看這東西也挺累人的,大家不妨先休息一下,接下來我們再談----廁所在出門後左轉彎……"

大部分人立即轟隆隆沖出門去,龐雨解說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也正好喝口水.不過,正當他和老解低聲商量著下一步該怎麼應對必然會到來的詢問大潮時,卻見那王璞王介山猶豫著慢慢踱步過來,竟然向他們施了一禮:

"在下有一事請教:不知幾位所居之城,是否就是那傳說中的蓬萊,方丈,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