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少年你意欲何為?

這位弟子叫做林英良,是柳十歲在甲課里的同窗,同樣隨顧寒學劍,也是被兩忘峰看好的弟子.

不知道他這時候站出來挑戰柳十歲,是兩忘峰的安排,還是他自己不忿柳十歲得到的關注太多.

"林師兄請."

柳十歲抱拳,飛劍靜懸于雙手之前,這便是平劍之禮.

對于林英良的主動挑戰,他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回複了平靜,眉宇間更看不到慌亂的神情.

就像當初井九對他的評價一樣,這位少年聰明,善良,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堅毅與執著.

這樣的少年很少會被外界的變化影響,所謂固守本心,便如是也.

柳十歲與林英良相隔十余丈而立.

溪水在石間流過,發出嘩嘩輕響.

十余丈的距離,正好是守一境最有效的攻擊范圍.

那位懸鈴宗的小姑娘站在崖邊,睜大眼睛看著下方的畫面,好奇想著誰會贏呢?

答案很快便有了,青山宗的劍爭永遠都是開始的那般突然,結束的那般快.

溪面生出兩道白線.

兩道劍光,照亮崖壁,然後驟然消失.

柳十歲的飛劍停在林英良的眼前,距離他的眉心三寸.

林英良的飛劍也停在柳十歲的身前,約摸一尺.

兩道飛劍看似同時停止,但在崖間那些劍道高手的眼里,相差其實很明顯.

柳十歲的劍要比對方快上半分.

在日常生活里,半分只是眨眼不到的時間,茶不會冷,香不會短.

但在劍道之爭里,半分已經是足夠分出勝負,甚至生死的時間.

更何況柳十歲的劍要比林英良的劍更近.

……

……

"這就完了?"

懸鈴宗的小姑娘看著溪間的畫面,瞪大眼睛說道.

她經常在門內看師兄師姐們切磋,如果雙方境界相仿,往往一打便是很久,甚至可能從清晨戰到日暮都很難分出勝負.

誰能想到青山宗的同門較量居然這樣簡單,這麼快,別的不說……但看起來真的是很沒意思啊.

那名少婦說道:"青山宗從來不講究別的花俏,只在乎飛劍的速度與威能,九峰里的那些劍訣,也只不過是用不同道法在這兩方面做文章,用在戰斗里往往一擊便殺,無比凶險,所以向來很少有人敢招惹他們."

那位小姑娘說道:"那豈不是很容易誤傷?那他們平時怎麼練劍?"

少婦說道:"不錯,所以青山宗很少有同門間的切磋,偶有較量也要在師長看管下進行,而且除了承劍大比和試劍大比時,嚴禁飛劍對准彼此的身體,只能把目標確定在對方的身體右側某處."

小姑娘不解問道:"不能以實戰練劍,如何能夠提升?"

少婦神情微冷,說道:"所以青山宗會有兩忘峰這種地方."

小姑娘說道:"啊,我知道兩忘峰,師姐說那里面都是一群冷酷無情的怪人……"

少婦微笑著轉了話題,說道:"你不要覺得劍道無趣,先前換作是你站在溪間,你能避開柳十歲的劍嗎?"

想著那道悄無聲息的飛劍,小姑娘哼了兩聲,說道:"就算躲不開,但我提前布好魂鈴陣,他的劍怎麼刺得進來?"

少婦說道:"如果你們是在閑談,或者是隔著幾張桌子在飲酒,他突然出劍,難道你還來得及布陣?"

小姑娘想著師叔說的這個畫面,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咬牙說道:"那我就離他遠些,那個家伙的飛劍最遠也就能攻到十丈外……我在十丈,不,二十丈外布好魂鈴,等他馭劍來攻的時候,我早就已經借來足夠的天地靈氣,直接鎮殺了他!"

少婦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心里卻想著,如果你面對的青山宗弟子已經進入承意境界,能夠飛劍百丈殺人,那你又如何應對?更甚者,青山宗的那些破海境強者能夠隔著數十里飛劍殺人,你又能怎麼防?對方如果是通天境呢?


難道你要天天藏在地底,或者躲在靈龜的殼里,又或者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大陣里嗎?

想著修行界里那三個最出名的遁劍者慘淡的人生,她下意識里望向青山宗掌門所在的那片濃霧,隱生懼意.

類似于懸鈴宗這對師叔侄的的談話,在很多地方都在發生.

雖然參加承劍大會的弟子們境界尚低,但能夠親眼看到青山宗的劍道呈現,對自家弟子們的修行自然大有助益,那些前來觀禮的各宗派賓客哪里會錯過這種機會,低聲不停地解釋著先前那場看似簡單的飛劍之戰.

……

……

柳十歲站在溪石上,沉默不語.

被無數視線與喝彩聲包圍,他的心情難免有些異樣,下意識里望向某處.

井九坐在青石上看著他微笑.

柳十歲不知道想到什麼,轉過臉去,有些慌亂.

林英良雖然輸掉了這場劍斗,但他的表現也很優秀,飛劍穩定而凌厲.

適越峰的一位師長向他發出了邀請,他選擇了接受,在這個過程里,兩忘峰始終保持著沉默,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接下來便是確定柳十歲的去向.

崖間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懸鈴宗的小姑娘覺得好生奇怪,說道:"他不是天生道種?怎麼沒人要?雖然他臉有些黑,不好看,但明明贏了啊!"

她的師叔笑著說道:"傻孩子,哪里是沒有人要,這是想要他的人太多."

柳十歲最後肯定會去兩忘峰,但他以什麼身份去兩忘峰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為了得到這位天生道種承劍,九峰之間事先不知道暗中交流過多少次,各出手段.

清容峰一年前便提議把柳十歲召進九峰,哪怕沒能成功,也算是釋放了善意.

上德峰則是劍走偏鋒,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准備查他……想用這種方法提前布局.

然而,柳十歲入門之前便已經學了玉門吐息法.

那是掌門大人的親傳心法.

果然,一直安靜的云霧深處傳來了一道清和的聲音.

"柳十歲,你可願隨白長老學劍?"

這就是青山宗掌門的聲音?

很多普通弟子與觀禮賓客們心想.

掌門大人收了卓如歲為關門弟子,從此不再收徒.

白如鏡是天光峰一脈的長老,已然破海上境,能夠跟隨這樣的大強者學劍,當然是極好的機緣.

一年前諸峰便已經猜到此事,但直到聽到這句話,他們才確定柳十歲果然是掌門大人提前落下的棋子.

不知道是因為失望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眾人保持著沉默.

柳十歲望向崖間.

顧寒微微點頭.

柳十歲說道:"弟子願意."

說完這句話,他馭劍而起,來到云霧里,自有天光峰親傳弟子迎了進去.

"隨白師叔學一年劍,打好基礎,便可以讓他出去曆練一番了."

過南山說道.

顧寒說道:"十歲一定不負師兄重望."


至于到時候白長老會不會同意讓柳十歲去兩忘峰,對他們來說是不需要考慮的事情.

青山宗的年輕弟子誰不願來兩忘峰?也沒有師長會阻止,因為這是規矩.

……

……

留在溪畔待選的弟子數量越來越少.

云行峰,適越峰,清容峰,昔來峰都選中了幾名早已看中的弟子,就連上德峰都挑了兩名潛質不錯的弟子,只有往年很熱門的碧湖峰有些門前冷落,幾次與別峰的爭奪都敗下陣來,沒能被選擇,誰都知道這與那件事情有關.有三名弟子因為表現的確實太過普通,沒有被任何一座峰選中,他們只能等著參加下一次的承劍大會,或者直接放棄,選擇一座峰去做執事.

井九注意到柳十歲在答應承劍之前看了顧寒一眼.

這個畫面讓他覺得……有些意思.

"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臘月問道.

井九說道:"我不知道你會關心這些."

趙臘月說道:"人與鎮守一樣,都有好奇心."

井九說道:"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准備去哪座峰,清容還是適越?"

趙臘月說道:"你呢?還不出去?"

井九微笑說道:"你知道我准備承劍?"

趙臘月說道:"像你這麼懶的人,怎麼可能浪費時間."

一般而言,說一個人懶往往是說他喜歡浪費時間.

她說井九懶,卻認為那是因為他不願意浪費時間.

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種解讀.

"我也不喜歡被人盯著看."趙臘月說道.

去年初雪那日,他們聊過這個話題.

"但就像你說的那樣,不可能每天都有云層蔽日,太陽就在那里,誰會不去看呢?"

她望向井九的側臉,繼續說道:"所以該站出來的時候,總還是要站出來."

井九說道:"你說的不錯,但如果不想被人一直盯著看,其實還有一種方法."

趙臘月問道:"如何做?"

"成為真正的太陽."

井九說道:"光線刺眼,這樣,就很少有人敢直視我們了."

說完這句話,他站起身來,向著溪里走去.

溪畔弟子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微有騷動.

主持承劍大會的那位適越峰長老不解問道:"少年你要做什麼?"

井九不解說道:"承劍啊~"

適越峰長老把名冊翻到最後,果然看到了他的名字.

溪畔一片嘩然.

薛詠歌猛地站起來,指著井九,憋了半天,終于忍住沒有說出那句話.

玉山師妹捂著嘴.

樂浪郡的元姓少年一臉茫然,心想井師兄又要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