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當數學家遇到了看似簡單的是非題

在那顆金色行星外約七百萬公里的地方,有一艘戰艦.

那艘戰艦與星河聯盟絕大多數戰艦的形狀都不同,呈不規則的圓形,看著更像是一個堡壘.

又像是一顆直徑百余公里的小行星.

鍾聲悠揚,來自極遙遠的地方,事實上人類根本無法聽見.

那顆太陽卻聽見了,驟然暴發,噴吐出難以想象的巨大火焰,瞬間將那顆金色行星吞噬.那艘戰艦也受到了太陽風暴的影響,半開啟的引力場導致的空間曲折里出現火一般的耀芒,光線穿過窗戶,照亮了里面的世界.

戰艦的內部空間無比巨大,就像是真實的星球.

一顆模擬出來的太陽在天空里東升西落,照亮著碧海與草原,還有生活在里面的人類.

如果讓井九,沈云埋,西來以及談真人看到那輪太陽,應該會沉默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有的人平靜不語,有的人破口大罵,有的人沉默磨劍,有的人轉身就走.

那輪太陽就是一個超微粒子化動力爐,只不過沒有外殼,而且極其巨大,可以想象其功率可怕到什麼程度.

原來人類文明比想象中走的更遠.

那片深藍色的碧海里有座小島,島中間有座火山,火山里有個溫泉.

青山祖師與那位自稱"飛"的浴衣少女,就在溫泉邊喝酒,下棋,決定整個人類文明的走向.

他們下的還是那盤五子棋.

四顆黑子已經連成一線,怎麼補救都沒有可能改變必輸的結局.

按照五子棋的規則,有很多定式不被允許,但棋盤上的局面明顯不屬于那些.

浴衣少女撇了撇嘴,用氣把額頭的黑發吹的如西瓜皮般蕩了起來,說道:"沈青山,你又耍賴."

不管是星河聯盟的人還是朝天大陸的飛升者,都不會這般直呼青山祖師的名字,但她是特殊的那個.

她伸手隨意扒拉了一下,把棋盤上的那些棋子盡數扒亂,這局五子棋自然也就沒有了勝負.

但有些事情總是要分出一個勝負,比如他們與井九之間的這場戰爭.

少女忽然說道:"談真人與西來可以活著."

青山祖師說道:"可以."

少女說道:"如果景陽投降,也可以."

青山祖師沉默了會,說道:"當然."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第二道鍾聲從遙遠的宇宙深處響起,逆太陽風而上,落在燃燒的火球表面,然後被撞了回來.

那道鍾聲帶動了太陽的火焰,再次吞噬了金色的行星,繼而更加狂暴,把這艘巨大的戰艦卷進了火舌里.

碧湖生波,繼而沸騰,生出無數氣泡,霧氣瞬間彌漫在巨大的艦身里,填滿了每個角落.

青山祖師說道:"看來那個故事里寫的並非全然真實,談真人的道法境界明顯要比白家曆代都要更強."

"如果談真人膽小如鼠,又怎會與他聯手滅了白家千世根基?"

少女起身望向窗外遙遠處那顆藍色的星球,輕聲說道:"這個人肯定夠狠."

"就算如此,他也不是我們的對手,為何敢敲響景云鍾?按照那個故事里的說法,他應該會繼續躲下去才對."

青山祖師收起那四顆黑色棋子,起身走到少女身邊,"所以我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忽然出現,然後影響這個故事."

少女平靜說道:"他們是老鄉,還是同年,戰友,就像我們一樣."


青山祖師沉默了會兒,說道:"有道理."

表面上風輕云淡,寂靜無聲,實際上隱藏著無數凶險,風起云湧,暗海生波.

那道鍾聲第三次響起,落在太陽上,激起數量更多的光漿,借著金色行星的引力,化作一道光箭,襲向這艘戰艦.

戰艦的引力場裝置依然沒有進入完全啟動的狀態,因為需要保證那道神識去往遙遠的宇宙另一邊,去監控那處戰場的情況.

青山祖師手指輕彈,無數道劍光離體而出,將那些高溫熾烈的光漿斬開,斬成無數碎粒,就像螢火蟲一般散開.

"他是萬物一劍,也是神明留下的武器,但不管是何種存在,終究是個死,思考事情習慣用計算的方式,卻不明白算力有盡,天地無窮的道理."

他收回視線,望向棋盤上亂七八糟的棋子,說道:"就算他把所有這一切都算到了,終究也是一個必敗的下場."

少女說道:"我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但確實是事實."

鍾聲繼續響起,太陽越發狂暴,光漿如般,卻傷不到那艘戰艦分毫,直好漸漸淡去,似極了葬禮上的回響.

……

……

一萬多艘戰艦噴出豔麗的光焰,向著霧外星系外飛來,看著就像一道由燃燒飛劍組成的洪流.

那些飛升者無視極寒的宇宙,離開自己的戰艦,向著小行星帶高速飛去,看著就像數十顆明亮的星辰.

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真的已經相當偉大,就像此時的畫面,稱得上群星閃耀.

唯一有些無趣的是,人類今天要對付的敵人是井九.

喀的一聲輕響,他的意識海洋里掀起難以想象的巨浪,那道程序的數符散發出清光,仿佛凝成真實的光圈,套在他的手腕,腳踝以及頸間.

這些光圈就是新的承天劍.

承天劍是專門用來克制萬物一的.

一道奇異的氣息波動在宇宙深處蕩起,從外而內,侵襲井九的道心,與他身體最細微的每一處開始共振,形成極其牢固,如鎖定般的聯系.

那道氣息以及共振形成一道難以想象的宏偉力量,控制住他的身體,讓他連伸出一根中指都無法做到.

"我會盡可能保住你的自我意識."花溪對他說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姑娘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眼神卻有些明亮,似有幾分可信.

井九沒有注意,低著頭在想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青山祖師布置的這個局以及花溪的出手都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不等于完全沒有料到.

他對著烈陽號戰艦里的數億顆棋子推算了這麼多天,怎麼可能沒有算到這些?

這些可能都在數學模型里,他都做了相對應的預案,只不過概率太低,他想的比較少.

最主要的問題還是他太過自信.

那枚戒指是朝天大陸與星河聯盟的文明結晶,最高階的神器,就像沈云埋一樣,卻不是他最警惕的新承天劍.

新承天劍不是戒指,不是手銬,不是手鐲,甚至不是實物,是一段程序.

青山祖師居然變成了一個程序員,誰能想得到?

當然他不會認輸.

按照事先便建立好的數學模型,他現在還有百分之七的勝利機會.


如果西來醒了,那就是百分之十七.

如果曹園也忽然醒了,那就可以再加三個百分點.

如果按照他最初的想法,通過今天的事情找到了雪姬,那勝利的概率怎麼都能超過百分之四十.

當然,如果談真人能夠在祖星殺死祖師,那就是百分之百.

可惜的是,現在看起來老談沒能成功,好在他肯定藏著無數保命的手段,不需要擔心他的死活.

現在他只需要擔心自己的死活.

不是棋局里的死活,是真的死活.

無數粒極其微小,像孢子般的金光從井九的身體里散溢出來,那是仙氣最細微的構成部分.

這說明他的道心已經失守,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乃至身體里的仙氣,但在承天劍的束縛下,根本無法離開,甚至動都不能動,看著就像遠古神話傳說里,那些被天庭縛在斬仙台上,等著被千刀萬剮的仙君.

滿天繁星在高速聚攏,如宇宙大爆炸的逆向畫面.

那些星辰是戰艦,也是強大的飛升者.

有禪宗之祖,有陳屋山石人,還有很多在朝天大陸修行界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是的,這個故事發展到此刻這個階段,就連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往往也只能集體以"飛升者們"這四個字的形式出現在我們面前.

渾身冒著仙霧的井九,在他們的視線里越來越清楚.

他們視線里的情緒越來越複雜.

朝天大陸最強的飛升者低著頭,仿佛已經睡著了.

他正在失去最後的自主意識,變成新的景陽真人,嶄新的恒星級別武器,或者名為死人.

就在這個時候,西來的聲音響了起來:"真人,你覺得我能永恒嗎?"

他的聲音不再那般真誠,開朗而陽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非常漠然.

他的臉上也不再有笑容,毫無表情,就像變回了從前的那座雕像.

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尤其在這個時候,但他問的非常認真.

就像一個品學兼優的少年問自己的母親,明天自己能不能把後面三年的物理書先看了.

井九回答的也非常認真.

哪怕他這時候意識有些混亂,很快便要死了.

"可以."

雖然認真,但他沒有想太長時間,甚至可以說不假思索,在電光火石間便給出了答案.

西來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真人,你還是這麼喜歡騙人."

一人問的莫名其妙而認真,一人答的也莫名其妙而認真.

花溪望向西來,有些意外.

李將軍望向西來,有些微冷.

星空里的青山祖師也望向了西來,有些欣賞.

井九看著西來的眼睛,說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