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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看完信,忍不住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最先開口的是翔太,"為甚麼會丟這封信進來?"
"因為她在煩惱啊,"幸平說,"信上不是寫了嗎?"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為甚麼找雜貨店諮商她的煩惱?而且是已經倒閉,根本沒人住的雜貨店."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不是問你,只是把內心的疑問說出來,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敦也聽著另外兩個人的對話,看著信封內.信封內放了另一個折起來的信封,收件人的地方用簽字筆寫了"月亮兔"幾個字.
"這是怎麼回事啊?"他終于開口問道,"看起來不像是一精一心設計的惡作劇,似乎是真心在請求指教,而且她也的確很煩惱."
"是不是搞錯了,"翔太說,"搞不好哪里有幫人開示的雜貨店,她一定是搞錯地方了."
敦也拿起手電筒站了起來,"我去確認一下."
他從後門走出去,繞到雜貨店前,用手電筒照向廣告牌.
他定睛細看,油漆剝落,看不清楚,但在"雜貨店"前面,的確有片假名寫著"一浪一矢"這幾個字.
他回到屋內,,把看到的情況告訴另外兩個人.
"所以果然是這家店,但正常人把信丟進這種廢棄屋,會期待有人回答嗎?"翔太偏著頭納悶.
"搞不好不是這家一浪一矢?"幸平開口說,"搞不好哪里有一家真正的一浪一矢雜貨店,因為兩家店名相同,所以搞錯了."
"不,不可能.廣告牌上的文字幾乎快看不到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叫這個名字,根本看不清楚.不過……"敦也拿出剛才那本周刊雜志,"我好像在哪里看過."
"看過?"翔太問.
"我好像看過『一浪一矢』這兩個字,我記得好像是在這本周刊上看到的."
敦也翻開周刊雜志的目錄,快速地瀏覽,視線立刻停留在一個地方.
那是一篇名為"深受好評!消煩解憂的雜貨店."
"就是這篇,只不過不是一浪一矢(namiya),而是煩惱(nayami)……"
他翻到那一頁,報導的內容如下.
有一家可以解決任何煩惱的雜貨店深受好評.那家店就是位在○○市的一浪一矢雜貨店.只要在晚上把寫了煩惱的信丟進鐵卷門上的郵件投遞口,隔天就可以在店後方的牛一奶一箱里拿到回信.雜貨店老板一浪一矢雄治先生(七十二歲)笑著說:
"一開始是我和附近的小孩子拌嘴,因為他們故意把一浪一矢(namiya)念成煩惱(nayami).因為廣告牌上寫著,接受顧客訂貨,意者請內洽,他們就說,爺爺,既然這樣,那我們可以找你解決煩惱嗎?我回答說,好啊,任何煩惱都沒有問題,沒想到他們真的來找我商量.因為原本只是開玩笑,所以起初來找我商量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像是不想讀書,要怎麼讓成績單上都是五分,但我無論遇到甚麼問題,都很認真地回答,久而久之,開始有一些嚴肅的內容.像是爸爸,一媽一媽一整天吵架,他覺得很痛苦.後來,我請他們把要問的事寫在信上,丟進鐵卷門上的郵件投遞口,我會把回信放在後門的牛一奶一箱里.這麼一來,即使對方不具名,我也可以回答.從某一段時間之後,大人也開始找我諮商.雖然我覺得我這種平凡的老頭子幫不上甚麼大忙,但還是很努力思考,努力回答他們的問題."
當問及哪方面的煩惱最多時,一浪一矢先生回答說,大多數都是戀一愛一的煩惱.
"不瞞你說,這是我最不擅長回答的問題."一浪一矢先生說,這似乎成為了他的煩惱.
報導旁有一張小照片,照片上出現的正是這家店,一個矮小的老人站在店門前.
"這本周刊雜志並不是剛好留下來,因為這本周刊上登了自己家里的事,所以特地留下來.話說回來,真讓人驚訝──"敦也輕聲嘀咕道,"消煩解憂的一浪一矢雜貨店嗎?相隔了四十年,現在還有人上門諮商嗎?"
說完,他看著"月亮兔"寄來的信.
翔太拿起信紙.
"上面寫著,她是聽到傳聞,聽到關于一浪一矢雜貨店的傳聞.從信上寫的內容來看,似乎是最近才聽到的,所以,這代表這個傳聞還在流傳嗎?"
敦也抱著雙臂,"也許吧,雖然很難想象."
"可能是從已經癡呆的老人口中聽到的,"幸平說,"那個老人不知道一浪一矢雜貨店現在已經變成這樣,把傳聞告訴了兔子小一姐."
"即使真的是這樣,兔子小一姐看到這棟房子,應該會覺得奇怪.因為這里明顯沒有住人."
"那就是兔子小一姐腦筋有問題,她太煩惱,腦筋變得不正常了."
敦也搖著頭,"這不像是腦筋有問題的人寫的文章."
"那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我在想啊."
"該不會……"翔太突然叫了起來,"還在持續?"
敦也看著翔太問:"持續甚麼?"
"就是煩惱諮商啊,就在這里."
"這里?甚麼意思?"
"雖然現在這里沒有住人,但可能持續進行消煩解憂的諮商.那個老頭目前住在別的地方,不時回來收信,然後,把回信放在後門的牛一奶一箱里.這麼一來,就合情合理了."
"雖然合情合理,但這代表那個老頭還活著,那他就超過一百一十歲了."
"是不是有人代替他?"
"但這里完全不像有人出入的樣子."
"因為沒有進屋啊,只要打開鐵卷門就可以拿信了."
翔太的話不無道理.三個人決定去店面確認,結果發現鐵卷門從內側焊住了,無法打開.
"他一媽一的,"翔太氣鼓鼓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三個人回到和室,敦也再度看著"月亮兔子"寫來的信.
"怎麼辦?"翔太問敦也.
"不必放在心上,反正天亮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敦也把信放回信封,放在榻榻米上.
一陣沉默.外面傳來風聲,蠟燭的火光微微晃了一下.
"她不知道有甚麼打算."幸平幽幽地說.
"打算甚麼?"敦也問.
"就是那個啊,"幸平說,"奧運啊,不知道她會不會放棄."
"不知道."敦也搖了搖頭.
"應該不可能吧,"回答的是翔太,"因為她男朋友希望她去參加奧運."
"但是,她男朋友生病快死了,這種時候哪有心思訓練,當然應該陪在男朋友身邊啊.她男朋友心里應該也是這麼想吧."幸平難得用強烈的語氣反駁道.
"我不覺得,她男朋友想要看到她在奧運舞台上發光,所以正在和疾病搏斗,至少希望可以活到那一天,但如果她放棄了奧運,她男朋友可能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
"但她在信上寫了,無論做甚麼事都無法專心投入,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去參加奧運比賽.她既見不到男朋友,又無法完成心願,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所以她必須拚命努力啊,現在根本沒時間煩惱.即使為了她男朋友,也要努力練習,無論如何,都要爭取參加奧運,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是喔,"幸平皺起眉頭,"是嗎?我做不到."
"又不是叫你去做,是叫這位兔子小一姐去做."
"不,我不會要求別人去做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翔太,你自己呢?你做得到嗎?"
被幸平這麼一問,翔太答不上來,一臉不悅地轉頭看著敦也問:"敦也,那你呢?"
敦也輪流看著他們兩個人.
"你們干嘛這麼認真討論?我們有必要考慮這種事嗎?"
"那這封信要怎麼辦?"幸平問.
"怎麼辦……沒怎麼辦啊."
"但是,要寫回信啊,不能丟著不管吧."
"甚麼?"敦也看著幸平的圓臉,"你打算寫回信嗎?"
幸平點點頭.
"寫回信比較好吧?因為我們擅自把信拆開了."
"你在說甚麼啊,這里本來就沒有人,她不應該把信丟來這里,收不到回信是理所當然的.翔太,你也同意吧?"
翔太摸一著下巴,"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對吧?不用管他啦,不要多管閑事."
敦也走去店面,拿了幾捆糊紙門的紙回來,交給另外兩個人.
"給你們,用這個鋪著,睡在上面."
翔太說了聲:"謝啦."幸平說了:"謝謝."接了過來.
敦也把紙鋪在榻榻米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他閉上眼睛准備睡一下,發現另外兩個人沒有動靜,張開眼睛,把頭抬了起來.
兩個人抱著紙,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不能帶他去嗎?"幸平嘟囔著.
"帶誰?"翔太問.
"她男朋友啊,生病的那個.如果她去集訓或遠征時可以帶男朋友同行,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她也可以訓練和參加比賽."
"不,這不行吧?他生病了啊,而且只剩下半年."
"但不見得不能動彈啊,搞不好可以坐輪椅,這樣的話,就可以帶他同行了."
"如果能夠做到的話,她就不會來諮商了.她男朋友應該臥床不起,不能動彈吧."
"是嗎?"
"對啊,我想應該是這樣."
"喂,"敦也開了口,"你們要討論這種無聊事到甚麼時候?我不是說了,別管閑事嗎?"
另外兩個人窘迫地住了嘴,垂頭喪氣,但翔太立刻抬起頭.
"敦也,我能理解你說的話,但不能丟著不管.因為兔子小一姐很煩惱啊,要設法幫助她才行啊."
敦也冷笑了一聲坐了起來.
"設法幫助她?笑死人了,我們這種不入流的人能幫她甚麼?既沒錢,又沒學曆,也沒有人脈,我們只配干這種被人唾棄的闖空門勾當,就連闖空門也無法按計劃進行.好不容易偷了值錢的東西,逃跑用的車子卻故障了,所以才會跑來這種積滿灰塵的房子.我們連自己都顧不好,哪有甚麼能力去為別人解憂?"
敦也一口氣說完,翔太縮著脖子,低下了頭.
"總之,趕快睡吧,天亮之後,就會有很多人出門上班,我們可以趁亂逃走."
敦也說完,再度躺了下來.
翔太終于開始把紙門的紙鋪在地上,但他的動作很緩慢.
"我說啊,"幸平語帶遲疑地開了口,"要不要寫點甚麼?"
"寫甚麼?"翔太問.
"回信啊,不寫回信,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你是白癡喔,"敦也說,"在意這種事有屁用啊."
"但是,即使只是寫幾句話,應該總比不寫好得多.有時候不是會覺得有人願意聽自己說話,就很感恩嗎?心里有煩惱的時候,如果無法向別人傾訴,就會很痛苦.即使無法給她甚麼實用的建議,只要說能夠理解她的煩惱,請她加油,我相信她的心情就會輕松不少."
"呿,"敦也不以為然地說:"隨便你啦,真是蠢到家了."
幸平站了起來,"有沒有筆?"
"那里好像有文具."
翔太和幸平走去店里,不一會兒,窸窸窣窣地走了回來.
"找到筆了嗎?"敦也問.
"嗯,簽字筆都寫不出來,但原子筆沒問題,而且還有信紙."幸平一臉開心地回答,走去隔壁廚房,把信紙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寫甚麼呢?"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了解妳的煩惱,請妳加油,這樣寫就好了啊."敦也說.
"光寫這樣好像太冷淡了."
敦也咂了一下嘴,"懶得理你了."
"剛才說的那個把她男友一起帶去的建議怎麼樣?"翔太問.
"你剛才不是說,如果她可以這麼做,就不會來找人商量了嗎?"
"雖然我剛才這麼說,但你可以向她確認一下啊."
幸平露出猶豫的表情看著敦也問:"你覺得呢?"
"不要問我."敦也把頭轉到一旁.
幸平拿著原子筆,但在開始寫之前,又看向敦也.
"信的開頭是怎麼寫?"
"對啊,好像有固定的格式,拜啟和前略甚麼的,"翔太說,"但應該不需要寫這些吧,這封信上也沒有寫,就當作寫電子郵件就好了."
"喔,對喔,當作電子郵件就好.那我就寫,看了妳的電子郵件,不對,是看了妳的來信.看,了,妳,的,來,信……"
"不必念出來啦."翔太提醒他.
幸平寫字的聲音也傳入敦也的耳朵.他寫字似乎很用力.
不一會兒,幸平說了聲"寫完了",拿著信紙走了過來.
翔太接過來後說:"你的字真丑."
敦也從旁邊探頭張望.幸平的字真的很丑,而且,都是平假名.
看了妳的來信,妳辛苦了.我很理解妳的煩惱,目前想到一個方法,妳出門集訓和比賽時,是不是可以帶妳男朋友同行呢?對不起,只能想到這種普通的方法.
"怎麼樣?"幸平問.
"不錯啊,對吧?"翔太回答後,又征求敦也的同意.
"無所謂啦."敦也回答.
幸平小心翼翼地把信紙折好,放進信封內寫著"月亮兔"的信封里,"我去放進牛一奶一箱."說完,他從後門走了出去.
敦也歎了一口氣.
"真搞不懂他在想甚麼,現在哪有時間去理會陌生人的煩惱.連你也和他一起瞎起哄,真搞不懂你們在干甚麼."
"別這麼說嘛,偶爾也不錯啊."
"甚麼偶爾也不錯."
"因為別人通常不會來向我們傾訴煩惱,也不會來找我們這種人商量,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機會.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有一次這樣的經驗也不錯."
"哼,"敦也又冷笑了一聲,"這就叫做不自量力."
幸平回來了.
"牛一奶一箱的蓋子好緊,差一點打不開,可能很久沒有用了."
"那當然啊,現在哪有人送──"敦也還沒有把"牛一奶一"兩個字說出口,就住了口,"喂,幸平,你的手套呢?"
"手套?在這里啊."他指著桌上.
"你甚麼時候脫掉的?"
"寫信的時候.因為戴了手套不好寫字……"
"笨蛋,"敦也站了起來,"信紙上搞不好會留下指紋."
"指紋?有甚麼關系嗎?"
幸平一臉呆相,敦也很想對著他的圓臉狠狠甩兩巴掌.
"警察早晚會知道我們躲在這里,如果那個叫『月亮兔』的女人沒有去牛一奶一箱拿回信怎麼辦?警方只要一查指紋就完蛋了.你應該曾經在開車違規時留過指紋吧?"
"啊……真的有."
"呿,所以我叫你別多管閑事嘛."敦也一把抓起手電筒,大步穿越廚房,從後門走了出去.
牛一奶一箱的蓋子蓋得很緊,的確像幸平說的,卡得很緊.敦也用力打開了.
他用手電筒照著牛一奶一箱,但里面是空的.
他打開後門,對著里面問:"喂,幸平,你放在哪里?"
幸平一邊戴著手套,一邊走出來.
"甚麼哪里,就是那里的牛一奶一箱啊."
"里面沒有啊."
"啊?怎麼可能……?"
"是不是你以為放進去了,其實掉了?"敦也用手電筒照著地上.
"絕對不可能,我確確實實放進去了."
"那信去了哪里?"
幸平偏著頭納悶時,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翔太沖了出來.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敦也問.
"我聽到店鋪那里有動靜,去看了一下,發現這個掉在郵件投遞口下方."翔太臉色鐵青地遞上一封信.
敦也倒吸了一口氣.他關掉手電筒,躡手躡腳地走過房子旁的防火巷,躲在房子後方,偷偷看著店門前.
但是──
那里沒有人影,也不像有人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