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天上祈禱 1

第五章/在天上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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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太一臉沮喪地從店鋪走回來.

"沒有嗎?"敦也問.

翔太點點頭,歎了一口氣,"好像是風吹動鐵卷門的聲音."

"是嗎?"敦也說,"這樣就好啦."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我們的回信."幸平問.

"應該看到了吧."翔太回答,"牛一奶一箱里的信不見了,其它人不會去拿."

"也對.那為甚麼沒有寫回信?"

"因為……"翔太說到這里,轉頭看著敦也.

"很正常啊,"敦也說,"因為信上寫了那些內容,收到信的人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而且,如果他寫回信,反而更傷腦筋,萬一他問我們那句話是甚麼意思怎麼辦?"

幸平和翔太默默低下頭.

"我們沒辦法回答吧?所以,這樣反而比較好."

"話說回來,真是太讓人驚訝了,"翔太說,"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鮮魚店的音樂人』竟然是那個人."

"是啊."敦也點點頭,他無法說他並不感到驚訝.

和爭取參加奧運的女人書信往來結束之後,他們又收到另一個人上門諮商煩惱.看了內容之後,敦也他們覺得很受不了,也很生氣,因為他們認為上門諮商的"到底該繼承家業的鮮魚店,還是該走音樂這條路"的這個問題,根本稱不上是煩惱,而是好命人的任一性一.

于是,他們用揶揄的方式,在回信中痛批了這種天真的想法,但自稱是"魚店的音樂人"的諮商者似乎難以接受,立刻回信反駁.敦也他們再度寫了果決的回信,當諮商者再度送信上門時,發生了奇妙的事.

當時,敦也他們在店里等待"鮮魚店的音樂人"的信.不一會兒,信就塞一進了投遞口,但在中途停了下來.下一剎那,發生了令人驚訝的事.

從投遞口傳來口琴的演奏聲,而且是敦也他們很熟悉的旋律,而且也知道那首歌的名字.那首歌叫〈重生〉.

那是名叫水原芹的女歌手踏入歌壇的作品,除此以外,這首歌背後還有一個故事.而且,這首歌和敦也他們並非完全沒有關系.

水原芹和她弟弟在孤兒院丸光園長大.在她讀小學時,孤兒院曾經發生火災.當時,她弟弟沒有及時逃出,有一個男人去救了她弟弟.那個人是來聖誕派對演奏的業余音樂人,為了救她的弟弟,全身嚴重燒傷,最後在醫院斷了氣.

〈重生〉就是那位音樂人創作的歌曲.為了回報他救弟弟的恩情,水原芹不斷唱這首歌,也因此讓她在歌壇保持屹立不搖的地位.

敦也他們小時候就知道這個故事.因為他們也是在丸光園長大的,水原芹是所有院童的希望之星,每個院童都夢想自己也能像她那樣發光.

聽到這首〈重生〉時,敦也他們驚訝不已.口琴演奏完畢後,那封信從投遞口投了進來.是從外面塞一進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三個人討論這個問題.諮商者生活在一九八○年代,水原芹雖然已經出生,但年紀還很小,當然,〈重生〉這首歌也還沒有出名.

只有一個可能,"鮮魚店的音樂人"就是〈重生〉的作者,是水原芹姊一弟的救命恩人.

"鮮魚店的音樂人"在信中說,一浪一矢雜貨店的回答讓他很受打擊,但打算重新檢視自己,並希望可以面談.

三個人煩惱不已,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把未來的事告訴"鮮魚店的音樂人".是否該告訴他,一九八八年聖誕夜,他將會在孤兒院丸光園遇到火災,並葬身火窟.

幸平認為應該告訴他,這麼一來,他或許活下來.

翔太提出質疑,這麼一來,水原芹的弟弟不是就會死嗎?幸平也無法反駁.


最後,敦也做出了結論,不告訴他火災的事.

"即使我們告訴他,他也不會當真,只會覺得是可怕的預言,心里覺得不舒服而已,然後就忘了這件事.而且,我們知道丸光園會發生火災,水原芹會唱〈重生〉這首歌,無論我們在信上寫甚麼,我相信這些事不會改變.既然這樣,不如寫一些鼓勵他的話."

翔太和幸平也同意他的意見,但最後一封信中該寫甚麼呢?

"我……想向他道謝."幸平說,"如果沒有他,就沒有水原芹這位歌手,我也不會聽到〈重生〉這首歌."

敦也也有同感,翔太也說,就這麼辦.

三個人思考了回信的內容,在信的最後,寫了這樣一段話.

你在音樂這條路上的努力絕對不會白費.

有人會因為你的樂曲得到救贖,你創作的音樂一定會流傳下來.

至于你問我為甚麼可以如此斷言,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之,千萬不要懷疑這件事.

請你務必要相信這件事到最後,直到最後的最後,都要相信這件事.

這是我唯一能夠對你說的話.

把答複信放進牛一奶一箱後不久,又去檢查了牛一奶一箱,發現信已經消失了,應該代表"鮮魚店的音樂人"已經把信拿走了.

他們以為還會接到回信,,所以,就關上後門,一直等到現在.

但是,直到這一刻,都遲遲沒有收到回信.之前都是把回信放進牛一奶一箱後,就立刻從郵件投遞口收到對方的信.也許"鮮魚店的音樂人"看了敦也他們的信之後,做出了某個決定.

"那去把後門打開吧."敦也站了起來.

"等一下."幸平拉拉敦也的牛仔褲褲腳,"不能再等一下嗎?"

"等甚麼?"

"我是說,"幸平一舔一了一舔一嘴唇,"不能等一下再打開後門嗎?"

敦也皺著眉頭.

"為甚麼?鮮魚店的兒子應該不會回信了."

"我知道,他的事已經結束了."

"那還等甚麼?"

"我是說……搞不好還有其它人上門諮商."

"甚麼?"敦也張大嘴巴,低頭看著幸平,"你在說甚麼啊?後門關著,時間就無法流動,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

"既然這樣,就應該知道沒時間做這種事.因為剛好碰上,所以就順便解決了鮮魚店兒子的事,但到此為止了,不再接受諮商了."

敦也推開幸平的手走向後門,打開門之後,他在外面確認了時間.凌晨四點多.

還有兩個小時.

他們打算清晨六點多離開這里.那時候,應該已經有電車了.


回到室內,發現幸平一臉愁容,翔太正在玩手機.

敦也坐在餐桌旁,可能是因為外面有風吹進來的關系,桌上蠟燭的火焰搖晃著.

這棟房子太不可思議了.敦也看著陳舊的牆壁想道.到底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不尋常的現象?自己為甚麼會卷入這種事?

"我也說不清楚,"幸平突然開了口,"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腦筋不靈光的人,活到這麼大,好像今天晚上第一次對別人有幫助."

敦也皺起眉頭.

"所以即使根本賺不了一毛錢,你還是想繼續為別人消煩解憂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賺不了錢也沒關系.以前我從來沒有不計較利益得失,認真考慮過別人的事."

敦也用力咂著嘴.

"即使我們絞盡腦汁,寫了回信,結果又怎麼樣呢?我們的回答完全沒有發揮任何作用.那個奧運的女人,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我們的回答;至于鮮魚店的兒子,我們也沒為他做任何事.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我們這種不入流的人為別人諮商,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在看『月亮兔』小一姐最後那封信時,你不是也很開心嗎?"

"當然不會不開心啊,但我並沒有誤會,我們這種人不配向別人提供意見.我們──"敦也指了指放在房間角落的行李袋,"我們是最讓人看不起的小偷."

幸平露出受傷表情低下頭,敦也看了,"哼"了一下.

就在這時,翔太大叫一聲:"啊!"敦也嚇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怎麼了?"

"不是啦,"翔太指了指手機,"網絡上有『一浪一矢雜貨店』的事."

"網絡?"敦也皺著眉頭,"可能有人會寫一些對往事的回憶吧."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在網絡上搜尋『一浪一矢雜貨店』,想看看有沒有寫了甚麼."

"結果就看到別人寫的往事之類的嗎?"

"並不是這麼一回事,"翔太走了過來,把手機遞到敦也面前,"你看這個."

"看甚麼?"敦也說著,接過手機,看著液晶屏幕上顯示的內容.上面寫著"一浪一矢雜貨店只限一晚的複活",當他繼續看接下來那段文字時,終于知道翔太為甚麼這麼驚訝了.敦也也覺得自己體溫上升.

那段文字的內容如下──

致知道一浪一矢雜貨店的各位:

九月十三日凌晨零點零分到黎明之間,一浪一矢雜貨店的諮商窗口複活.在此拜托曾經到雜貨店諮商,並得到回信的朋友,請問當時的回答對你的人生有甚麼意義?有沒有幫助?還是完全沒有幫助?很希望能夠了解各位坦率的意見,請各位像當年一樣,把信投進店鋪鐵卷門的投遞口.拜托各位了.

"這是甚麼?"

"不知道,但上面寫著,九月十三日是老板去世三十三周年,所以想到用這種方式來悼念.主辦人是老板的後代."

"怎麼了?"幸平也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翔太把手機交給幸平後說:"敦也,今天剛好是九月十三日."

敦也也發現了這件事.九月十三日半夜十二點到黎明之間──現在剛好是這段時間,自己闖進了這段時間.

"這是甚麼?諮商窗口複活……"幸平眨著眼睛重複著.


"剛才的奇妙現象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翔太說,"我猜一定是這樣.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所以現在和過去連結起來了."

敦也摸一著臉.雖然搞不清楚其中的道理,但應該就是翔太說的那樣.

他看著敞開的後門,內外一片漆黑.

"只要門開著,就無法和過去連結.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敦也,你說怎麼辦?"翔太問.

"怎麼辦……"

"也許我們妨礙了某些事的進行,照理說,那扇門應該一直關著才對."

幸平起身,默默走向後門,把門關上了.

"啊喲,你在干甚麼啊?"敦也說.

幸平轉身對著他搖頭,"要關起來才對啊."

"為甚麼?門關起來的話,時間就靜止不走了,你打算一直留在這里嗎?"敦也說完,突然浮現一個想法.他點點頭說:"好吧,那就把後門關起來,我們離開這里,事情就解決了.我們也不會妨礙到任何人,對不對?"

另外兩個人並沒有點頭,都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

"怎麼了?你們還有甚麼話要說嗎?"

翔太終于開了口.

"我打算繼續留在這里,敦也,你想離開的話,你先走沒關系.可以在外面等,也可以先逃走."

"我也要留下來."幸平立刻說.

敦也抓了抓頭,"你們留在這里想干甚麼?"

"並不是特別想干甚麼,"翔太回答,"只是想看一下這棟神奇的房子最後會變成甚麼樣子."

"你了解狀況嗎?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外面的一個小時,在這里是好幾天,你們要不吃不喝,一直在這里等嗎?這怎麼可能嘛."

翔太移開視線.可能他認為敦也說對了.

"別管這里的事了."敦也說,但翔太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聽到鐵卷門晃動的聲音.敦也和翔太互看了一眼.

幸平快步走向店鋪,敦也對著他的背影說:"又是風啦,被風吹得晃動而已."

不一會兒,幸平慢吞吞地走了回來.他的手上沒有東西.

"我就說是風吧."

幸平沒有立刻回答,但走到敦也他們面前時笑了起來,右手繞到身後.然後叫了一聲:"將!"右手拿著一個白色信封.他剛才把信藏在褲子後方的口袋里.

"敦也,把這個當成最後一個吧."翔太指著信封,"等回答完這個人之後,我們就離開,我向你保證."

敦也歎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說:"先看看信上寫甚麼,有可能是我們沒辦法解決的煩惱."

幸平小心翼翼地撕一開了信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