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無限 三

東漢末年,九原郡五原縣縣城(今內蒙古包頭).

"鬧匈奴啦!"十幾個身穿短琚之人從路的盡頭跑來,一路氣喘籲籲,有的連鞋子跑掉,最後一股腦的被攔在了縣城門前.

城門兵稍微問了兩句,就將那些人放行.一個頭戴紅纓的士兵從城頭撿起一面銅鑼,鐺鐺的敲了起了.

聽見鑼聲,無論是地里耕種的農民,還是城門口擺攤子的小販兒,全都利落的丟下手里的鋤頭物件兒,扭頭就朝著城門跑去.而那些舍不得手里東西,想說好話帶進城門的.不是被一腳踹翻,就是被士兵掄木槍砸了攤子--這時候誰都知道,人進東西不能進!

說啥都不好使,萬一有個什麼小車故意壞在城門口,說不定這城就破了啊!

場面看起來亂,實際上井然有序.

沒多久城周圍的人就都收進城里,幾十個士兵站上城頭,厚木城門也跟著吱嘎吱嘎的合攏起來.更遠處聽見鑼聲卻來不及進城的人,自然是朝著相反的方向,有多遠就逃多遠.

一陣風吹過,丟在城門口的葫蘆瓢嘰里呱啦翻了個跟頭,扣翻了里面剩下的半勺醪漿.

片刻之後,幾名騎著馬的胡人出現在道路盡頭.他們看到已經關閉的縣城城門惱恨的揮了下馬鞭,甚至還嘰嘰嘎嘎的吵了起來.

游牧部落善騎射,農耕文明善守城.

別看五原只有一道兩米來高的土牆,騎著馬的牧民甚至能看到城牆上的地面.可就這麼一道微不足道的土牆,以及不到百人的士兵,被不知名的將領帶著,卻已不知攔下匈奴多少次進犯.

可以說這座城不到千人的匈奴根本攻不下來,可是超過千人的匈奴又會去找更大的目標,看不上沒什麼油水的五原縣城.

五原縣位于九原郡的北面,已經說不上是不是邊地,因為城外一半胡一半漢.縣城自然也大大小小遭過無數次兵災,兩邊早就打出經驗.

可今日看起來卻似乎稍微有些不同,那幾名胡人哨探見到城門關閉後雖然懊惱卻並未放棄,而是呼哨著分成兩隊,朝著縣城左右兩邊繞去.城上的士兵握握手里的木槍,不用伍長命令就自緊張起來.因為那偵騎的行徑多半意味著,這回胡人真想攻城!

果不其然,日不過午,城外已經聚集起上千胡人胡馬,稀稀拉拉的將城池包圍起來.

那帶頭的幾名胡人商議之後,便有人策馬來到城前,大聲喊道.

"吾等來自不為劫掠,實為複仇!那野蠻子曆來殺我族人,無計其數.如今聽說野蠻子升官發財,我等卻家家悲苦,心中怨憤.今日只要交出野蠻子家眷任我等處置,則必秋毫無犯,指天發誓.如若不從,城破之後,雞犬不留!"

城門官兒聽了大驚失色.

胡人的話自然是不能信的,但架不住有人愚蠢啊.

所謂野蠻子卻是當地的一名游俠,糾結三鄰五舍,縱橫鄉里.雖然他也做過欺行霸市,魚肉百姓之事,但更多的卻是北擊匈奴,以劫掠胡人為能!

胡人苦之久矣,卻敢怒不敢言.

三月,並州刺史張懿在抵禦胡人的進攻時,戰敗被殺,朝廷調丁原為並州刺史.丁原上任後,募並州豪傑成軍."野蠻子"素有俠名,手下又有一群任俠勇力之徒,被丁原辟為軍中主簿.

"野蠻子"離了五原,胡人固然大大的松了口氣,更重要的是,五原城守城的力量也因此被削弱了一大截!正是劫掠之機!要知道在過去,野蠻子和他的那批手下雖然不堪,卻是抗擊匈奴入侵的主心骨!有他們在,五原的人心便穩若泰山.所以什麼報複不過是借口,世人無利不起早,胡人亦如此.

"不如……暫時答應他們?再圖後變?"

*****

野蠻子人去了並州,家里一妻一女卻還留在五原.


他為人任俠,城里自認是他兄弟的青皮流氓不在少數.這些人無法干涉城門將軍,縣令的決斷,卻消息靈便得很,城門上下全是他們的人.因此早早的就通知了野蠻子的妻子嚴氏,要她早做決斷.此時的人好義輕生,嚴氏如若抱著孩子去誰家躲藏,只一句承諾,就是死也不會說出去!

可嚴氏一個婦道人家,哪有什麼決斷?

再說義氣這東西是相互的,對方甯死也要護你,你這邊也要甯死也不牽累他人……如果嚴氏這時候說兩句話,自己再拔劍自刎全了所有人的義氣,那八成能落下一個極佳的名聲.

但嚴氏還有女兒在繈褓之中,如何能死……

焦急之下,嚴氏在屋內轉了幾圈兒,忽然心中一動,從自己嫁妝箱子內翻出一張羊皮做的紙來.她將一塊陪嫁帶來的白玉和那張紙一同夾在手心,默默祝禱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妾身嚴氏身遭大難,不求自身,唯願小女玲兒能夠平安……"

話音未落,就聽見房門被從外面叩了兩下,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問道."請問,你就是……我的契約者嗎?"

……

"沒問題!"

"放心吧!"

"我很靠譜!"

嚴氏憂郁的看著眼前這位神色輕浮的男子,猶豫萬千,還是將懷中的女娃交到了沈言手里.哪怕她再不信任,可這男子突兀的憑空出現,此等神奇手段還是給了她些許信心.

"如今匈奴圍城,不知先生有何法脫困?"

"放心吧,那些匈奴在我看來全都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主要是你求的方式不對,你要是求我把城外的匈奴全殺光,那早就安全了,根本不用這麼麻煩."沈言大大咧咧的說,這下嚴氏更加擔心了.

把上千匈奴全殺光?我家阿蠻都不敢說那等大話……

"大嫂,縣尉正帶人過來!"大門外的閑漢叩門喊道.

"快走!"嚴氏一閉眼,將沈言狠狠推出屋門.等她轉頭再看,忍不住瞪大雙眼!

因為那沈言懷里抱著孩子,也不見作勢,雙腿微微一彈就上了屋頂!再兩個起落,如星丸跳躍般朝著城牆方向飛去!

原來真是奇人異事?!

嚴氏大大松了口氣,放下心來.她抓起丈夫留下的寶劍,橫了橫心,起身朝著前門迎縣尉而去.今日說不得要以死全節……就算是死,也要為丈夫留下個好名聲!

眼看著匈奴聚集起沖陣隊形,就要攻城!眼看著院門近在咫尺,縣尉就要將手扣在門環上!眼看著嚴氏持劍站在門口,只待說兩句交代就自刎而死!

偏偏在這個時候,忽然遠遠的一聲長嘯傳來--

那細雨般的馬蹄聲雖然輕微,卻在縣城的四方八面同時響起,仿佛有千軍萬馬在胡人的包圍之外再包了一層--

繼而那長嘯聲如龍吟大川,初時綿綿,隨即便若雷霆般滾滾而來,震耳欲聾--

"呂布在此,誰人受死!"


"呂布在此,誰人受死!!"

"呂布在此,誰人受死!!!"

只見一匹黑馬出現在地平線上,馬上之人身穿亮銀鎧甲,兩根赤紅的雉翎迎風飛舞!

他身後跟著寥寥百騎,但卻跑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呂布!"

"是呂布回來了!"

聽見聲音,縣尉大大松了口氣.天了個嚕的,野蠻子終于回來啦!五原城有救啦!他轉頭拿著刀就比在了隨從脖子上,"你給我記住,爺爺我從未來過呂府!"

隨從自然是點頭如搗蒜.

門內的嚴氏自然也是大大松了口氣,身體一軟.當家的,你可算是回來了!她鼻子一酸淚水就湧了出來,一手抱著懷一手就去拿衣襟擦拭,忽然覺得手里空空……玲綺,玲綺呢?!

糟了!

她一拍額頭,忽然想起來……

"先生……先生!你回來……快來人啊,"她驚慌的大聲嚷嚷起來,"有人搶孩子啦!"

*****

沈言?

沈言當然是跑啦.

"呂布?呂大布吧?你以為誰插兩根雞毛就是呂布啦,那我還是趙云呢!深井冰."沈言對此嗤之以鼻,他對懷里的小女孩兒喜歡的不得了."乖女,我們走,看我……飛啦."

他表情誇張的從另個方向躍上了縣城城牆,小女孩兒拍手笑.

這叫玲兒的小女孩兒生得是粉雕玉琢,看起來可愛到極點,而且一點兒都不怕人.聽見那邊有人喊"呂布在此,誰人受死!",明明聲音大的跟破鑼似的,小女孩也沒被嚇到,還拍著手說.

"耶耶~耶耶~"聲若銀鈴,可好聽了.

"哎呀,真乖."沈言開心得停下啦,伸出手跟那只小手輕輕對拍了一下,"沒錯,我們順利跑出來了,耶!"

小女孩眼淚汪汪,請問綁架我的這個人毫無文化該怎麼交流?

(東漢,'耶耶’是'爸爸’的意思……)

匈奴早被呂布殺破了膽,本就是趁他不在來打秋風.如今乍見呂布回來,還帶著如狼似虎的上百精騎,上千胡人登時如鳥獸四散!縣城之圍不攻自解!

呂布擔心自家老婆女兒,從打開的城門長驅直入,直奔自家而去!而那邊沈言從城牆上躍下,一腳踹飛了一名匈奴騎兵,騎著馬揚長而去……雙方交錯而過.

城內.


"蠻子~我對不起你啊!"

*****

三個月後,沈言一臉不好意思的帶著小女孩兒找上呂府,呂布夫妻迎出門來.

幾個月大的孩子那是一天一個樣兒,呂玲綺跟著沈言好吃好喝,身高更是猛躥了一大截.看起來已經是副小人模樣,呂布夫妻那是心懷大慰.

只是這個……小女孩兒一身戎裝,騎在匹沒有雜毛的小白馬上,舞著根三尺長的木頭方天畫戟是腫麼回事?

"騎大馬,騎大馬,娘娘,耶耶!"

你帶走一個小淑女,給我還回來一只小皮猴子?

嚴氏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沈言這個尷尬呀,小聲嘟囔,"可你也沒提前告訴我這是東漢末年啊,你要早告訴我,那我也不會把呂布當假的……"

"什麼東漢?什麼末年?"剛坐下的嚴氏和呂布,被他說話內容嚇得一起跳了起來,"你莫說這天下要完了?"

不史書蓋棺定論,哪來的什麼東漢西漢,初年末年……現在明明是中平五年!

靈帝在位,天下……昌明著吶!

不對,靈帝是諡號,哪來的靈帝!

"我沒有,別瞎說!"我擦,呂布你不是武將嗎?為什麼這麼有腦子?這回換沈言臉色變了,"我說的明明是三國,堯舜禹."

"哦……"夫妻倆舒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堯舜禹是哪門子三國,好在聽說過.

"沒錯,"在旁邊坐的小人兒點頭,"我聽他說了,東漢後面就是三國,魏蜀吳."

沈言滴那個心髒啊,直接就梗塞了!

萬萬沒想到,我身邊竟有個小特務……

小人兒還掰著小手指頭,巴拉巴拉的說個沒完,"耶耶先跟丁原,把他殺了;後來又跟董卓,又殺了;對了,娘娘,耶耶還娶了一個叫貂蟬的女人,還有一匹紅馬叫赤兔……"

"我不是,我沒有,玲兒你別瞎說!"這回換呂布色變.

沈言心塞……

"交易達成,告辭,再也不見!"

去特麼的三國!

愛變啥樣變啥樣,老子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