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侯大利中槍

春節已經過完,但是在沒有過完大年前,市民們仍然認為春節沒有過完,城區不時有鞭炮響起.
吳莉莉打來電話,約侯大利和田甜到家里吃晚餐.
侯大利和田甜在吳家暫住的那段時間,田甜按照吳莉莉相貌打扮自己,侯大利穿上與吳莉莉丈夫基本接近的衣服,四人之間發生了某種關聯.受到邀請之後,侯大利和田甜欣然接受.為了制造喜劇效果,侯大

利和田甜又換上了吳莉莉夫妻的裝扮.
到了約定時間,侯大利和田甜來到山南師范大學,開車進停車場, 出來之時,特意買了師大特色鹽水鴨.

石秋陽不敢使用身份證,銀行卡,手機,在這種情況下,最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校園.而且,校園有劉菲作為掩護,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方便.他殺掉吳莉莉的心思如沸騰的岩漿,一直沒有停歇.當守候在此的警車終于離開後,他覺得下手的時機終于到了.

至于下手以後如何生存,他沒有去細想,也不願意細想.他對于陪伴自己的劉菲沒有太多感情,在他眼里劉菲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年輕學生,自以為看透了社會和人生,受到過現代社會的熏陶,實則還是一個未經世事的青澀少女.

摸清了吳莉莉往返線路,石秋陽隨時准備下手.遺憾的是這幾天沒有見到吳莉莉,讓其多活了幾天.他估摸著吳莉莉和其丈夫應該趁假期出去走親戚,這兩天應該返校.

今天,石秋陽拿望遠鏡站在窗台上,再次看見提鹵菜的吳莉莉夫妻.

敲開房門,吳莉莉和丈夫在屋內熱情迎接.四人都是高挑個子,田甜又按照吳莉莉的模樣打扮,還真如一對姐妹帶著各自丈夫聚會.
閑聊一會兒,吳莉莉問道:"我們現在還有沒有危險?"
"石秋陽一天沒有抓到,你就存在危險.這人內心扭曲,不能用常人思維來理解,你一定不能單獨在校園內出現."侯大利始終認為石秋陽來到山南師范大學的可能性極大,在這一點上挺固執,與石秋陽有幾

分相似.
"好麻煩."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吳莉莉丈夫插話道:"石秋陽本質上不壞,是妹妹遇害受到刺激, 才產生反社會人格."

侯大利立刻打斷道:"我們絕不為壞人行凶找任何理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是行凶的理由.他犯法,我們執法.對違法者的同情就是對受害者的不公."

吳莉莉丈夫長期在大學工作,與侯大利思路明顯不同,道:"對石秋陽來說,他是凶手,也是受害者,只有關注石秋陽的生存環境,才能更好預防犯罪."

侯大利道:"其實我們更應該關注受害者的生存環境,現在大家過度關注凶手,忽略了受害者."

吳莉莉見丈夫還要辯論,道:"換個話題,今天是家宴,不要談這種永遠沒有結論的話題.來,我們舉杯."
結束沉重話題,談點風花雪月,皆大歡喜.
離開吳莉莉家,冬夜寒冷,田甜將手搭在了侯大利胳膊上,將衣服後背的帽子拉上.
侯大利取下手套,握住田甜的手,一起放進羽絨服口袋里.
寒假,大學生們幾乎如逃難一般離開校園,遺棄所養的狗和貓.這

些狗和貓為了生存就變成了流浪貓和流浪狗,特別是流浪狗,數量多了以後,占據角落,稱王稱霸.除了貓和狗外,還有不少自行車和摩托 車.

石秋陽早就撬了一輛摩托車,在校園內騎了多次,熟悉所有大道小路.

吳莉莉總是和其丈夫同時出現,石秋陽便下定決心連吳莉莉丈夫一起干掉.為了在一次襲擊中消滅兩人,他准備騎摩托車進行突擊,進行突擊的最佳路線就是自己當模特的林蔭大道上.那條道四通八達,得手後方便離開.

與劉菲做愛以後,石秋陽站在窗邊抽煙,正在這時,他看見吳莉莉和丈夫出現在小道上.突如其來的機遇讓石秋陽興奮起來,回頭對躺在床上的小女人道:"我出去買包煙,你先睡會兒."劉菲被折騰得身體發軟,不想起床,在被窩里拋了一個媚眼,道:"給我帶一包,小支 的."

石秋陽帶著圓頭鐵錘和手槍來到樓下,發動摩托車,向"吳莉莉夫妻"追去.
侯大利和田甜即將走到越野車前.
進入越野車,意味著又將進入原來的生活,徹底與假扮夫妻脫離.田甜舍不得短暫的甜蜜時光,走得很慢.侯大利也放慢了腳步,與田甜並肩而行,肩膀偶爾與田甜肩膀相碰.

遠遠射來摩托燈光,很亮.侯大利略為轉身,下意識用身體遮擋住射向田甜的燈光.

摩托車與"吳莉莉"還有十來米的時候,石秋陽舉起了圓頭鐵錘, 神情猙獰.

田甜沉浸在甜蜜之中,沒有注意到摩托車的異常情況.侯大利作為保護者始終沒有忘記職責,敏銳地發現沖過來的摩托車有問題.摩托車車燈太亮,造成車後黑暗,侯大利並沒有發現摩托手舉起了象征死亡的鐵錘,只是本能地覺得摩托車的速度和角度極不對勁,是沖著自己而 來.

侯大利來不及用語言提醒,抱著田甜就朝地上撲倒.圓頭鐵錘帶著風聲從侯大利腦後畫出一條弧線.

原本志在必得的猛擊居然落空,摩托車向前沖了一小段.石秋陽掉轉車頭,舉起圓頭鐵錘,再次向"吳莉莉夫妻"沖了過來.侯大利從地上爬了起來,順手還摸到一塊磚頭.
圓頭鐵錘敲下來之時,磚頭也迎面而來.半截斷磚重重地砸在摩托車手頭盔上. 鐵錘貼著臉頰落下,砸中侯大利肩膀.
侯大利左臉火辣辣的疼,左肩更是劇痛,無法抬起來.摩托車失 控,撞在樹上,石秋陽跳下車,舉起鐵錘,朝侯大利沖過去.侯大利此時與李超當時的情況極為相似,只有一只手能用,極大限制了反擊之 力.他沒有退縮,腦中出現鐵錘敲擊的路線,迎著鐵錘方向上前一步, 身體朝左閃了閃.

侯大利不退反進,突然上前,石秋陽掄圓的手臂砸在對方肩膀之上,鐵錘沒有擊中目標,脫手而出.侯大利右手搭在石秋陽胳膊關節

上,猛地用力,試圖用肩和肘扭斷石秋陽關節.
石秋陽反應敏捷,彎曲手臂,讓對手無法用力.
田甜從地上撿起磚頭,趁著石秋陽和侯大利互相較勁之時,對准摩托車手後背猛砸.砸到第三下時,石秋陽騰出一只手,揮拳打在田甜臉上.
田甜被重拳擊倒.
侯大利趁田甜創造的戰機,右手捏成拳頭,用盡全身力量猛擊石秋陽襠部.

這一拳既准又狠,石秋陽痛得彎下腰.他用左手捂住襠部,右手用力卡住對手脖子.

侯大利左手無法用力,極大限制了其攻擊力.他知道若不繼續進 攻,等到石秋陽緩過勁來,那就極度危險.他抓住石秋陽右手食指,反向扭動,只聽得"咔"的一聲響,對手雖然戴著手套,食指還是被扭斷了.

田甜從地上爬起來,舉著磚塊又撲上來,砸在對方頭盔之上.石秋陽轉身,再將"吳莉莉"踢翻.
侯大利對准摩托車手襠部踢去.
石秋陽每次出手前都有周密計劃,出手向來一擊得手,對方基本上沒有反抗能力.襲擊"吳莉莉夫妻"卻遇到頑強抵抗,特別是"吳莉莉 丈夫"用招陰狠,扭關節,踢襠部,完全如流氓一樣.他閃過撩陰腿, 揮拳打在"吳莉莉丈夫"鼻子上.

侯大利身體一直向前傾,鼻子被打中後也不退卻,又踢出一記撩陰腿.他使用兩敗俱傷的打法,准備將石秋陽打倒.
田甜從地上爬起來,拿起磚塊,又朝對方砸過去.
石秋陽襠部和手指斷裂處都發出劇痛,特別是襠部疼痛更是鑽心.他強忍劇痛,退後兩步,左手取出手槍,抬手,朝"吳莉莉"射擊.
侯大利反應非常快,猛地撲過去,撲倒田甜.
石秋陽是左撇子,左手射擊精度比右手更高,打了第一槍後,很冷靜地將槍口對准"吳莉莉".以他的射擊水平,如此近距離,她已經在劫難逃.他所持的是仿制五四式手槍,性能與制式手槍不能相提並論.打第二槍時,手槍卡殼.

這時,林蔭大道上出現學校保衛處干部,大聲喊叫著沖過來.
戰機已失,石秋陽趔趄著走到摩托車處,騎上摩托車,消失在黑暗之中.

槍擊案發生後,省公安廳連夜召開緊急會,調集精兵強將,組成十個抓捕組,全省范圍內追捕石秋陽.

侯大利在推倒田甜時,被子彈擊中.
田甜觸手處全是血,出血處接近心髒,作為法醫知道其凶險性,帶著哭聲道:"侯大利,你不能死啊!"
侯大利模糊地聽到田甜哭聲,用盡力氣自嘲道:"我是富二代,還

沒有享受人生,不會掛的."
淚水順著田甜臉頰滑落,一滴滴落下,濺到侯大利臉上.侯大利平躺在地上,仰望黑沉沉的天空,遠處的路燈如太陽一般耀眼,其意識漸漸模糊,身體發涼,這時他已經沒有體力自嘲了,喃喃道:"楊帆案沒破,我死也不心甘."
山南師范大學處于鬧市區,救護車和警車迅速趕到.
在江州,宮建民接到朱林電話,愣了幾秒,又給劉戰剛打電話彙報了發生在山南師范大學的事.

宮建民正在前往市公安局的路上,在湖東追查銀行卡的陳陽打來電話.

陳陽道:"我們找到取錢人,不是石秋陽,是一個返鄉大學生.返鄉大學生在陽州長途車站撿到了一個信封,信封內有一張銀行卡,還有一張紙條,字條上寫有密碼.石秋陽非常狡猾,利用人性中的貪婪,很巧妙地把我們的目光引開.但是,他也漏出一點信息,至少表明他曾經在陽州出現過."

他正在講述取錢人為什麼隔了這麼多天才敢取錢時,被宮建民打 斷,道:"石秋陽肯定在陽州,而且是在師范大學.侯大利在師范大學中了槍,生死未知,現場撿到了一柄圓頭鐵錘.你帶人直接到陽州,那邊需要人手."

省廳高度重視此案,組織精兵強將抓捕石秋陽.江州市公安局劉戰剛,宮建民,陳陽以及熟悉石秋陽情況的保護組成員和105專案組成員都來到省城,與陽州市公安局一起抓捕石秋陽.

來自江州的刑警兵分數路,一路調取當時的監控視頻,通過視頻來確定石秋陽騎摩托車逃跑的方向;一路分散到陽州公安局各個小組,前往各大醫院查找有可能就醫的石秋陽;宮建民等人則留在陽州市公安局的指揮中心,協調陽州市公安局指揮追捕.

陽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手術室外,侯國龍暴躁得如一頭獅 子,臉色鐵青,在屋外走來走去.李永梅和半邊臉紅腫的田甜坐在手術室外長凳上.若是尋常時間,李永梅肯定對田甜有極大興趣,兒子在生死關頭,實在沒有心情與兒子的女性朋友談天論地.

時間走得極慢,慢得讓心髒都要跳出來,這是極為矛盾的兩種心理現象,只有在手術室外等待過死神的人才能體會.

朱林從指揮中心離開,徑直來到醫院.侯國龍強壓怒火,道:"朱支,侯大利是刑警,執行任務沒有問題.為什麼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沒有防彈衣,為什麼沒有配發武器?"
朱林道:"任務實際已經結束,這是突發事件."
侯國龍這些年見過太多風雨,已經不是剛從世安廠出來的普通年輕工人,說話間控制住情緒,道:"抓到凶手沒有?"

朱林道:"石秋陽露了頭,肯定能被抓住.省廳督戰,江州和陽州兩地公安都派出最強的力量."
侯國龍強硬地道:"等到大利傷好以後,就得離開公安隊伍." 朱林沉默不語.
一位醫生走出手術室,摘下口罩,輕聲道:"病人已脫離生命危

險."這一句話仿佛帶著萬丈金光,驅散所有陰霾.侯國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雙腿無力,坐在椅子上.他望了一眼李永梅,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再生個兒子.

作為山南頂級富翁,他的操守很不錯,迄今為止沒有鬧出什麼緋 聞.兒子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他感覺也在生死線上穿梭一次,經曆生死以後瞬間頓悟,必須再生一個.

侯國龍打開腦中無形閘門以後,一個一個漂亮女人的形象飛蛾撲火一般飛進了腦海中.

李永梅此刻對眼前女子產生了興趣,道:"田甜,你和大利在一起執行任務,任務很危險,你難道不怕嗎?"
田甜也是長舒了一口氣,道:"怕歸怕,這些事情總得有人做." 李永梅道:"你是法醫,這種事應該刑警隊其他女民警去做,這樣
更合適."
田甜道:"法醫也是刑警."
"你的身材真好."李永梅注意到田甜有一雙大長腿,暗道:"田甜和大利挺般配,就是那個職業,天天和尸體打交道,讓人瘆得慌."

侯大利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五天才轉到普通病房,這期間,田甜大部分時間都守在病房外.等到侯大利轉到普通病房時,她臉上的紅腫基本消除.

在受襲擊前,兩人之間便產生了超出同事的情感,只是窗戶紙沒有捅破,仍然以同事相待.

侯大利轉到普通病房.病房是條件最好的單間,有衛生間和廚房.李永梅在屋里念念叨叨,苦勸兒子離開刑警支隊.田甜則坐在一邊,為侯大利削蘋果.其實侯大利不想吃蘋果,只不過坐在房間不找些事情來找,會顯得尷尬.之所以會覺得尷尬,原因是田甜已經下定決心主動捅開那層窗戶紙.
李永梅無法說服兒子,窩了滿肚子火氣離開房間.
房間只剩下兩個人.田甜"喂"了一聲後,擰開礦泉水瓶蓋,小口小口喝水.侯大利見田甜欲言又止的神情,道:"有什麼事?"田甜猛 喝了一口水,用力擰緊瓶蓋,道:"我愛你."侯大利驚了一跳,
道:"你說什麼?"田甜目不轉睛地直視侯大利,大聲道:"我愛上你 了,你是否接受,請直接回答."侯大利摸著胸口傷疤,道:"你別搞 突然襲擊,傷口差點破了."田甜態度堅決地道:"別扯其他,回答我."

侯大利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與田甜對視.田甜沒有回避,勇敢面對侯大利探尋的目光.兩人眼光在空中相遇,相互糾纏,互相撫慰.過了半響,侯大利伸手握住田甜的手,道:"那我們談戀愛吧."

田甜緊緊握住侯大利寬厚的手掌,眼角慢慢滲出淚珠,道:"我在手術室外時一直在想,我真傻,天天和你在一起,居然沒有和你牽過 手,接過吻.如果子彈偏一點,我會終生遺憾的."

侯大利安慰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以後就是我的女朋友."
眼珠掉落,田甜笑容如雨中綻開的花朵,道:"你說得好勉強."

侯大利用手指輕輕擦去田甜臉頰上淚珠,道:"我們要好好過日子."

田甜淚中帶笑,道:"你還是富二代,真是土得掉渣,一點都不浪漫."

侯國龍走進房門時,正好透過病房門的玻璃看到兒子伸手為田甜擦眼淚.他稍有猶豫,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田甜,你能暫時回避一下嗎?我和大利談事."侯國龍客客氣氣地提出要求.
侯大利早就料到父親要和自己談事,對著田甜自嘲地笑了笑. 侯國龍神情嚴肅,道:"作為刑警,你已經盡到了職責.作為兒
子,你沒有盡到職責."
侯大利從手術中醒來以後,便料到肯定要面對父親的怒火,沉默不語.

侯國龍怒道:"你還認為我是你爸爸的話,立刻辭職,到國龍集團工作.我這把年齡,遲早要退休,你若不回來,老子辛苦打下來的江 山,交給誰?若是子彈再偏一厘米,你就報銷了,老子辛苦打下江山, 有什麼用?"
侯大利繼續沉默.
侯國龍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你的心結在哪里,楊帆是好姑娘, 我們全家都喜歡.可是,人走了這麼久,你已經盡心盡力了,沒有人能說什麼."

"我不在意別人說什麼,"侯大利摸著心口道,"我過不了心頭這道坎."


侯國龍見兒子仍然執迷不悟,氣得差點一口氣喘不過來,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真沒有搶救過來,我和你媽怎麼辦?你為了一個死去多年的女子,不顧父母,這是不孝."
侯大利見父親眼里有淚花閃動,道:"爸,給我一點時間."
侯國龍道:"我給了你太多時間.你完全可以用丁晨光的辦法,讓江州市局專門偵辦楊帆案.國龍集團如今已經是全國性大企業,你要接班得從基層做起,不了解基層情況,掌控不了大集團.與其把時間白白浪費在刑警崗位,不如提前到企業工作,到時你接班也就順理成章."

侯大利道:"抓到石秋陽,五個受害者家庭重見天日.我沒有浪費時間,我的工作有意義."

兒子如此執迷不悟,侯國龍痛苦不堪.他原本想發火,可是想著兒子才從死亡線上掙紮回來,終于強忍火氣,提前結束談話.他走到門 口,走到田甜身邊,道:"你是老田的女兒?你爸爸和我挺熟悉.等到大利出院,請你到家里做客."

田甜做事素來冷靜,在侯國龍面前卻有些心慌,道:"謝謝侯叔叔."

侯國龍單刀直入,道:"你覺得大利繼續做刑警有沒有價值?我想讓他到國龍集團工作,想聽聽你的意見.你別管大利,我就想聽聽你的意見."
田甜心情平複下來,道:"我尊重大利的選擇."

侯國龍道:"大利的價值在國龍集團,他可以成為最優秀的企業 家,其他人沒有這個機會.他作為一個刑警,其實就是巨型機器的一顆螺絲釘.你如果真的為他好,幫我勸勸他."
侯國龍將問題擺在面前時,田甜也覺得不好選擇.
侯國龍來到樓下,對李永梅道:"兒子變成傻瓜了,我沒有辦法說服他,你上去吧."

李永梅道:"兒子就和你一個德行,都是犟拐拐,硬來是不行的.我們要從田甜方面入手,田甜的話,比我們管用."

"兒大不中留,生兒育女沒意思,"侯國龍又道,"我感覺一點都不了解兒子,從他初中開始,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最初我們認為他挺乖的時候,他實際上混在一群小流氓堆里,混得還有聲有色.到了應該談戀愛的時候,他變得像個苦行僧,連女人都不碰.他還是我兒子
嗎?"
李永梅對兒子也感到陌生,不過母親和父親畢竟不一樣,道:"你還真是不了解兒子,初中當紈绔子弟那是不懂事,也是進入新環境的生存之道.真正的變化就是楊帆死了,兒子說到底是一個癡情種子."

侯國龍心情複雜地走到醫院大門,一輛越野車開了過來.這輛車看起來普通,卻是特別定制,具有防彈功能,是整個山南省最貴的幾輛車之一.他坐在車後座,望著街道上的人群,突然覺得人生好累.
"喂,你在嗎?"
電話里傳來一個雀躍女聲:"我在,你要來嗎?當然歡迎."

打完電話,侯國龍下意識地朝醫院方向看了一眼,心情依然灰暗, 莫名煩躁起來.

在醫院,李永梅一直在和田甜說話.楊帆出意外以後,兒子變得不近女色,這樣下去如何得了,當媽的心急如焚.苦等多年,兒子終于顯示出性取向仍然正常,這讓李永梅很是開心.

田甜平時話不多,只是與侯大利在一起才會不停說話.李永梅雖然是侯大利的媽媽,可是畢竟不是侯大利,等到李永梅離開醫院時,這才松了口氣.

"我媽平時沒有這麼多話,今天我重新活過來,同時還發現我們關系特殊,所以話才這麼多."
兩人聊天之時,田甜手機響起來.
接完電話,田甜道:"朱支通知我到山南師范大學,襲擊我們的人是誰,最終還得確認."
侯大利道:"圓頭錘上沒有指紋?也沒有血跡?"
"石秋陽戴了手套,沒有留指紋,圓頭錘清理得很干淨,沒有血跡.專案組的領導認為石秋陽肯定藏在學校,讓105專案組民警到山南師大,配合搜查石秋陽在師大的藏身之所."

田甜收拾了小包,准備離開,卻被侯大利伸手拉住,道:"親一下再去吧."

田甜迅速回頭,見房間無人,這才俯身親了親.李永梅正好在門口,透過門上玻璃看見這一幕,心花怒放.

田甜要離開時,侯大利道:"我們從吳莉莉房間走出來,不一會兒就受到襲擊,說明石秋陽有可能躲在附近,你要注意觀察能夠看到那條路的房間.保護組在山南師大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說明他有可能化裝.還有,他沒有身份證,怎麼混在山南師大這麼長時間,這也是重點."

侯大利分析的問題也正是參加追捕的刑警面對的問題,解決了這些問題,石秋陽在山南師大的行蹤自然就解決了.在保衛處帶領下,刑警們首先清理山南師大的出租房.另外一路刑警帶著石秋陽相片到學校, 交由留校老師和管理人員辨認.

石秋陽膽大又謹慎,在校期間一直化裝,從來沒有露出真面目,包括面對劉菲時都使用了偽裝.美術系老師看到石秋陽正面相片時,否認見過此人.

田甜,葛向東和樊勇相對熟悉石秋陽,參加搜查山南師大臨時出租房以及宿管處管理的各類公房的行動.清理過程中,意外抓到一個部督案件逃犯,很遺憾的是沒有發現石秋陽蹤影.早上,眾人在小餐館湊合吃了一頓飯,都困得不行.稍事休息,眾人又清理公房.十點左右,諸人來到美術系公房,敲開石秋陽租住的房子,里面有一個留校女生.

房間里擺滿了許多畫,全是以石秋陽為主角.主角面部經過偽裝, 不再是石秋陽的模樣.
唐老師見到劉菲,道:"魯剛在哪里?" 劉菲道:"魯剛出去辦事."
美術室老師道:"你怎麼在這兒?"

劉菲道:"我在畫魯剛,他是我的朋友,不可以嗎?"
田甜站在窗邊,視線所及,恰好可以看到林蔭大道.她將葛向東叫了過來,道:"我和侯大利被襲擊恰好就在那棵樹下.凶手極有可能就在類似地方觀察到我和侯大利,然後行凶."

劉菲如驕傲的斗雞一樣,和怒氣沖沖的唐老師對峙.在劉菲心目中,她和魯剛在一起是私事,與學校無關.
田甜向帶隊領導講了自己的疑點,要求取魯剛指紋,尋找毛發. 葛向東打著哈欠,在畫架前轉來轉去.這一段時間,他一直泡在案
子里,顧不上家族生意,這讓他極度痛恨石秋陽,恨不得立刻就將其抓
住,好過上往日的輕閑日子.他在畫架轉了轉,突然在一幅背影圖前站住,拿出手機,調出自己所畫的凶手背影,道:"他媽的,魯剛就是石秋陽."

田甜等人來到畫架前,畫架上的背影圖與葛向東的背影圖高度接近.

當刑警們傳喚劉菲時,劉菲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與警察們對峙,堅決不肯跟警察走.當警察采取強制措施時,她開始耍賴,躺在地上,大叫警察打人.宿舍周圍有幾個美術系寒假未離開的高年級學生,聽到劉菲叫喊便圍了過來,一起聲援劉菲.
警察給劉菲戴上手銬,將其從地上拖起來.劉菲大叫:"我懷孕了."
這句話如定身術,讓所有刑警都停頓下來.田甜望了一眼劉菲的肚

子,道:"懷孕了?"
劉菲道:"真的懷孕了."
田甜道:"魯剛是化名,本人叫石秋陽,有殺人嫌疑,希望你能夠配合.如果你真的懷孕,可以不給你上手銬,前提是你要配合."

田甜聲音不大,卻有毋庸置疑的嚴肅性.劉菲略有遲疑,答應配合.
通過指紋比對,證明魯剛正是石秋陽.
劉菲在受傳喚時靈機一動,到了公安局以後,接過田甜交來的驗孕棒,半推半就地驗孕.在宿舍的靈機一動實際上有身體基礎,因為她在這幾天身體還真有不舒服的時候,隱約感覺是懷孕,只是沒有深想.

石秋陽窮凶極惡,走上刑場吃子彈是其唯一的出路.田甜為這個自以為成熟實則天真的女孩子捏了一把汗.


找到石秋陽落腳點,已經過了下午兩點,田甜准備休息一會兒再到醫院.她剛回到刑警支隊設在陽州公安賓館的辦公場所,接到李永梅電話:"小田,這一段時間都沒有睡好吧?公安賓館條件太差,我派車過來接你,在醫院附近有一個賓館,是國龍集團下屬的,比公安賓館要方便."

田甜沒有矯情,收拾換洗衣服,按照約定時間下樓.公安賓館大門前停了一輛碩大的越野車,一個漂亮女子站在車前,見到田甜下樓,趕緊上前接過行李,自我介紹是國龍賓館小李.田甜接過名片看了一眼, 名片上寫的是國龍賓館總經理李丹.

李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借用後視鏡偷偷打量國龍集團太子的女朋友.從李永梅打電話的口氣來說,這是可以登堂入室的女人,雖然現在只是一個警察,以後肯定會在集團里有一席之地,在這個時候結交算是炒冷灶,一本萬利.

田甜最初聽到國龍賓館,還以為就是一個普通賓館,等到進入酒店廣場以後,才發現這是一家豪華五星級酒店.三個酒店高管早就等在酒店大堂,一一與田甜見面,然後從一部隱秘電梯直接到酒店頂樓.頂樓是總統套房,一共只有三間,最豪華的那一間就留給了田甜.

田甜泡在臨窗浴缸里,可以俯視陽州城區,還可以仰望藍天.她泡在熱水中,思念起侯大利.

侯大利已經完全將石秋陽之事放在腦後,傷勢穩定以後,來到醫院附近國龍賓館,住進次高層套間.最高層是總統套房,對外,還有價 格.次高層則更為隱秘,實則屬于侯家自用.
每天有醫生和護士到酒店,專門為侯大利服務.
侯國龍,李永梅,侯大利和田甜終于坐在一起吃了第一頓晚餐.李永梅原本想親自動手給大家做一頓家常菜,但當酒店將原材料送到廚房時,李永梅叉腰看了半天,最終放棄自己做菜的想法.自從來到陽州, 她和老公一起在商場拼殺,幾乎脫離了回家做飯的家庭生活.站在廚房邊,她驚訝地想起自己至少十年沒有為丈夫和兒子做過飯了.
酒店派特級廚師為董事長一家做了一頓特別的晚餐.
李永梅拿出一本老相冊,擺在桌上和田甜一起翻看.老相冊平時並沒有放在國龍賓館,李永梅相當重視田甜第一次到家里聚餐,特意取來

老相冊.最初她只取了一本,想了想,又取出另一本小相冊.
世安廠時代,侯家是普通工人家庭,所有家庭相片都出自江州市照相館.那時的家庭相片多是黑白相片,小尺寸,相片底部印有"江州照相館"的字樣.田甜家里也有不少類似的相片,算是一代人的共同記 憶.

侯大利小的時候是個頭發稀少的虎頭虎腦的小孩,頭大,體瘦,頭發少.看到這個模樣,田甜笑得不行.

進入小學以後,侯大利仍然是瘦小樣子,在集體照里,比班上大部分女生都要矮小.

進入初中以後,侯家的相片發生了明顯變化,第一是三人合影相片突然減少,以前每年都有好幾張,而且還是特意到照相館拍攝.進入初中以後,侯家應該有了相機,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相片,比如侯國龍在酒店的會議相片,李永梅出國旅行相片,以及侯大利很酷的相片.但是三人合影很少,只是在春節時才有.合影之時,侯國龍總是繃著臉, 李永梅越來越時尚,侯大利總是一臉不耐煩,父子幾乎不靠肩而站,中間永遠是李永梅.
田甜注意到,侯大利眼皮上的眉毛開始變粗,神情桀驁不馴.
初中以後,侯家相片突然間變得稀少,幾乎沒有合影,只是三人各自單人相片放在一起.李永梅搜集了兒子好些政法大學時期的相片,包括登記照,班級合影,訓練照等.侯大利讀大學時的模樣與現在的模樣很接近了,眉眼中帶著憂郁,憂郁直透相片.而在如今,侯大利將感情深深地藏在心底,表情嚴肅,卻沒有政法學院時代的憂郁感.

翻完相冊,田甜稍有猶豫,問道:"阿姨,有沒有楊帆相片?"
李永梅拿起小相冊,道:"楊勇喜歡搞攝影,很早以前就有照相機.當年不是數碼機,只能用膠卷,很貴的.所以楊勇主要給小孩子拍,過年過節我們兩家才來合影."

這個小影集里全是侯家和楊家的相片,最前面一張是合影,兩家, 六口人.侯國龍還很瘦,穿工廠制服,一頭短發,挺精神.楊勇身穿白大褂,彰顯了醫生身份,頭發梳得整齊.李永梅和另一個年輕女子各自抱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隨後相片就是以兩個嬰兒為主角,一頁頁相冊翻開,兩個小孩子的人生軌跡迅速展開,侯大利由小嬰兒變成流鼻涕的精瘦小男孩.楊帆成為一個胖胖小姑娘,珠圓玉潤,五官精巧.

楊帆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最後一張相片就是一張劇照,是楊帆表演後送給李永梅的.田甜作為女人,也覺得楊帆美得無可挑剔,不由得發出天妒紅顏的感慨.
在臨窗茶間,父子倆難得地坐在一起.父子倆從相貌來說並不是太像.
侯大利繼承了母親的臉型,稍長,窄一些,眉毛濃密.若是沒有過于濃密的眉毛,他會很陽光很英俊,有了這一道眉毛,憑空增添了滄桑感.

侯國龍是國字臉,濃眉大眼,久居上位後形成了極強的自信心,總喜歡咄咄逼人地盯著人看.當然,在兒子面前,他沒有刻意扮演集團掌門人角色,相對平和.

"105專案算是破了,你有什麼想法?"
"還有兩個案子."
"如果破不了怎麼辦?如果破了又如何?" "到時再說吧."
"你一定要破楊帆案?我覺得當年警察是對的,這就不是案子,是意外事故."
"楊帆不會平白無故落水."
對話到這里,又陷入前幾次對話的僵局中.父子大眼瞪小眼,一時都沒有話說.

侯國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成年人,我就用成年人的方式來和你交流,換個通俗說法,我們爺兒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應該繼承國龍集團,這是一筆巨大財富,等你掌握財富以後,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包括造福一方百姓.這種能力對社會的貢獻遠遠要超過當一個小警察.你不要反對,小警察也是事實.有無數人可以做警察,並不比你遜色,這一點你要承認.你一定要認識到,侯大利只有一個,小警察有無數個,我希望你能來繼承國龍集團,子承父業,這是山南傳
統."
侯大利想了一會兒,道:"至少到目前來說,我還是喜歡做刑警, 破掉陳年積案,很有成就感."
侯國龍尖刻地道:"你喜歡做警察的前提是做一個有錢的警察,真

要讓你過清貧生活,那就不好玩了."
侯大利道:"這是事實.有國龍集團的財力,我可以不考慮升官發財等外界因素,專心破案."

侯國龍被兒子不溫不火的態度激怒,道:"這句話只能放在這里 說,僅限于我們兩人.作為國龍集團創始人,被稱為國龍之父,我當得起這個稱呼.國龍集團不會上市,最高領導人肯定得是侯家人,這是我的局限性.但是,你若是堅持做警察,對集團來說風險太高.你在醫院床上躺著的時候,我心想,若是救不了你,企業做這麼大有什麼用處? 你別打斷我說話,如果你堅持做警察,我就要考慮是否將國龍集團交到你的手里."

侯大利很驚訝地看著父親,道:"爸,你是什麼意思?我沒有聽明白."

侯國龍道:"我剛才說過,這是兩個成年人之間的談話.若是你不願意到國龍集團工作,那我必須考慮新的繼承人.你就安心當一個吃喝不愁,專心破案的好警察."

侯大利道:"你是說從堂兄和堂弟中找繼承人,我家那些堂兄弟擔不起這個責任吧?"

"狡兔三窟,我得從長考慮."侯國龍壓根沒有想著培養侄兒,而是想給侯大利生一個或是幾個弟弟妹妹.這不僅有想法,而且已經行動起來.

侯大利望著父親,緩緩地道:"爸,你根本不是想要堂兄弟接班.你別忘了,我是刑偵系畢業的刑警.你說起堂兄和堂弟之時下意識地用

手揉了鼻子,眼神向右,聲音上揚,這些特征說明爸剛才在說謊.既然說謊,那麼接班人是誰?除了我之外,那只能是再生一個."

侯國龍最初與兒子聊天時很放松,身體全部靠在椅子上,聽到兒子所言,瞬間恢複到董事長狀態,挺直腰,目光炯炯,整個身體如會發射的彎弓.

侯大利看到爸爸的神態,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知道母親年齡大了, 很難生育,道:"這很殘酷,對我媽來說.她應該不知道,還在傻
樂."
侯國龍望著侯大利毫不退縮,道:"慈不掌兵,國龍集團走到今天成為龐然大物,決策者必須高度理智,這是理智,不是殘酷.這是我們兩個男人的事,不出這間屋.走出這間屋,我絕不會承認."
各自談話結束,李永梅心情愉快,侯國龍心情異常複雜."與兒子談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楊帆早逝,兒子變成傻瓜,如今更是變成花崗岩腦袋.看他那副樣子,我恨不得用老虎凳和辣椒水讓他清醒."

"兒子不是花崗岩腦袋,是癡情種子,"李永梅喜滋滋地道,"我讓田甜留在家里照顧大利,這能增進他們的感情.兒子性取向沒有問 題,侯家有後,我總算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