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都幾乎深秋了,天氣仍然那般燠熱。

李少強用手帕抹了抹汗,歎口氣,繼續等下去。

掛在脖子上的照相機仿佛越來越重,他摸摸自己酸輕的肩膀,噫,這簡直是非人生活嘛,直在這里守候了三日三夜,獵物尚未出現。

不不,李少強不是私家偵探,他替一本雜志做娛樂新聞記者,那種職務,簡稱娛記。

他這次出擊目的是徐思薇。

徐思薇是誰?她當然是此刻銀幕上最紅的一張面孔,否則李少強怎麼夙夜匪懈地守在這里。

前些日子,在會議室中,總編輯一進來,就朝李少強開炮。

“少強兄,你不是最著名會泡制獨家新聞嗎?怎麼跳槽到了我們這邊,久無新猷,變得人云亦云呢?太令人失望了。”

李少強喉嚨發癢,可是說不出話。

各同事多多少少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老編又說:“少強兄,加把力好不好,大家都看你的了,也給我們立一個榜樣呀。”

李少強要到這個時候,才發覺人類的一張嘴,才是世上最厲害的武器。

老編似笑非笑,“怎麼樣,少強兄,有什麼好主意?”

李少強清清喉嚨,“我在想──”

不知是誰,落井下石,嗤一聲笑出來。

大家跟看也笑了。

李少強此刻反而心平氣和,大不了知難而退,辭工不做,反正寡母尚余些許節蓄,不需他供奉。

他輕輕說:“我想做一個專輯,大約十三集左右,每周一次,登三個月,反應好,大可再來一輯,專輯叫做月亮的背面。”

老編點點頭,“說下去。”

“很多人不知道,我們在地球上看月亮,永遠只能看到正面,背面是何情況,完全陌生,科學家要放出資料衛星繞到背後去拍攝照片,傳返地球,才獲得些少端倪。”

老編不住頷首,“你打算做那只資料衛星?”

“是。”

“很好,誰是月亮?”

“當然是廣大讀者最有興趣的人物。”

同事們聽到這里,對李少強又發生了新的興趣,議論紛紛。

老編笑吟吟,“好,你去辦吧,我們翹首以待。”

散會。

這就是李少強守在徐思薇家門口的原因。

月亮背面已經寫到第五輯了,反應不錯,口碑甚佳,最近老編走過李少強的桌子,會順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少強圖文並茂地介紹名人生活另一面,其實事先得到他們允許,所謂背面,不過是另一角度看正面,誰真會把、心底最黑暗的私事告訴一個陌生的記者。

不過今人講話比前人坦率,少強頗得到了些獨家資料。

訪問了半退休身家豐厚的名歌星羅碧珊,談到她的財產,她笑道:“何必提到錢,不過,已經是九位數字了。”

又首次說到兩段失敗的婚姻,一點都不介懷,笑吟吟地說:“都嫌我不夠好,我受到變相鼓勵,不得不努力做得更好,不負所望。”

妙人妙言。

連挑剔的老編都說:“羅碧珊真出盡一口烏氣,甩掉她的人此刻在小餐廳里做龍套。”

成功是最佳報複。

李少強去拍攝了那兩個人的生活近況,登在同一期,不知怎地,只見羅碧珊豔光四射,那兩位先生萬分憔悴。

玩笑開大了,少強收到恐嚇電話。

“你當、心你那只右手!”

可是雜志社有錄音設備,馬上通知警方依法處理。

李少強一洗頹氣,變為公司新寵兒。

可是要求訪問徐思薇之際,卻遭受滑鐵盧。

一次又一次,她拒絕與記者接觸,只托經理人推工作忙。經理人笑道:“少強,她怕你那支筆。”

“她是公眾人物,不能干涉人家怎麼寫她,太過份,大可訴之公堂,我不會令任何人下不了台。”

“訪問可否讓她先過目才刊登?”

李少強嘿一聲,“不可以,我不是替她宣傳的公關主任,我是一個記者。”

“那,少強兄,改天我請喝酒。”

記者都有點蠟燭脾氣,你越是不給,他越是想要。

于是便出現了這種三更半夜守門口的現象。

徐思薇的住宅在近郊,雪白的一幢小洋房,她收入雖豐,據說還不是自己買的,李少強又累又渴,氣餒中不禁想,做女人真好,尤其是年輕漂亮會點手段的女人,十七歲出道,廿五歲好退休了。

男人,男人可真得捱足一輩子,賤拘一樣。

守了三夜,徐思薇終于駕著名貴跑車回來了。

李少強看到車頭燈,連忙迎上去。

車里只得徐小姐一個人,一見到生面人,立刻繃緊了臉,俏麗濃妝的面孔隱隱現著煞氣。

“你是誰?”她喝問。

“皇牌雜志記者李少強。”

徐思薇一聽,立刻說:“我沒空,你杯葛我好了。”

李少強說:“徐小姐,我們之間,是否有某些誤會存在?”

徐思薇冷笑一聲,“沒有誤會,貴雜志的作風下流,我十分不齒,無商量余地。”

她按響車號。

護衛員聞聲趕來。

李少強不甘心,“我們作風正派,並無不當。”

徐思薇哼一聲,“不擇手段,揭人隱私,至為卑鄙,你這種記者,為虎作倀,是為爛腳,毫無人格。”

李少強一生從來沒被人這樣毒罵過,不禁呆在當地,作不得聲。

此時護衛員也趕至,“徐小姐,什麼事?”

她大聲說:“報警!說有來曆不明人物鬼頭鬼腦作彩盤狀。”


李少強這下子可真生氣了,拿起照相機,咔嚓卡噤,拍了多張照片。

護衛員把他拉到一邊,徐思薇的跑車呼嘯而過。

“先生,你快點走吧,徐小姐的脾氣不好。”

“唏我的脾氣也不好。”

那護衛員笑說:“可是先生你不是大明星。”

真的,同人不同命。

“屋子有什麼人進出?”

護衛員笑道:“記者先生你想打爛我的飯碗不成?”

李少強鍛羽而歸。

他憤而把徐思薇粗魯對付記者的照片公開。

誰知第二天,她的經理人即召開招待會:“思薇最近正拍攝一套有關問題少女影片,劇本太過精彩,以致入了戲走不出來,精神倍感困擾,正在看心理科醫生,以致有該宗意外發生,我們深感歉意。”

反而替她做了免費宣傳。

李少強被老編嘲笑,“碰到定頭貨了。”

李少強悻悻然,“我同此女耗上了。”

“那敢情好,讀者有福矣。”

真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李少強努力搜集資料,發誓要把徐思薇整個底掀出來。

怒火遮眼,他並不覺得無聊。

他很快得到資料:徐小姐出身貧困,自幼在姨母家長大,母親系化粉品公司售貨員,父親有葡萄牙血統……

李少強抬起頭,英雄不論出身,巾幗亦不論身世,他有點佩服這個女孩子,她少女時期所欠缺的,此刻幾乎已全部得到了。

李少強試圖自她身邊的人下手,他去走訪徐父。

徐父並不姓徐,他另外有個葡萄牙姓名叫羅郎格斯,見是記者不允開門,揮揮手,揉揉黃色的眼睛,“她有照顧我,我無話可說。”隨即關上門。

守口如瓶,李少強無奈又找另外一條線索。

摸到她姨母家,姨母客氣地招呼記者,“看,這幢公寓是思薇替我置的,又出資金給表兄們做生意,我有點羞愧,俗稱無功不受碌,思薇真是好孩子。”

李少強又失望了。

不行,她經已收買了所有親人。

但是一個人,總有敵人吧。

要在她敵人身上下手。

可是敵人們早已講遍他們可以講的風言風語,全然沒有新鮮話題,真令李少強頭痛。

一日,他正在忙另外一篇訪問,電話來了。

李少強去接聽,那是徐思薇的經理人。

“李兄,”他開門見山,“思薇想與你說幾句話。”

奇怪,他們都與他稱兄道弟,可是事實上,一點也不尊重他。

徐小姐嚴峻的聲音來了,“李先生,假如你再騷擾我的家人,我會通知警方。”

李少強說:“徐小姐在警方好像有很多熟人。”

徐思薇的聲音更冷,“李先生,請問一個識字的人是如何墮落到你這種地步的?愛寫字,大可寫小說、散文、政論、專題,是怎麼樣的蟲豕,專門揭人隱私為樂?”

李少強看了看話筒,放下,默不作聲。

他抬起頭。

其他的同事正在忙他們份內的工作,揮著汗,互相有商有量,偶然也會笑起來,氣氛非常融洽,真叫人羨慕。

他們都不喜歡他,李少強歎口氣,並且看不起他。

會不會到了檢討自我的時候了?

電話鈴又響,李少強喂一聲。

“對不起,思薇、心情不大好。”仍是她的經理人。

李少強不出聲。

“李兄,薪水與稿費有限,何必為區區幾文錢如此精忠報國,得罪天下蒼生?”他停一停,“將來離開這份職業這個崗位,你也總得見人呀,是不是?”

李少強再次掛斷電話。

他們都說得對。

李少強是被人利用了。

寫這種題目,寫得越好,作者越是吃虧,臭名四播,以後誰還敢同他多說一句話。

得益的只是雜志社。

李少強沉默。

那個星期,他那篇訪問稿筆下留情。

老編馬上看出來了,召他入編輯室。

他把原稿扔還給他,“少強兄,頭幾篇寫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軟了下來?”

李少強不語。

“拿回去改一改。”

“這正是改過後的新風格。”

老編也不客氣,“編輯部不喜歡這種風格。”

“我不能做得更好。”

“少強兄,不必謙虛了,誰不知道你那一支筆最厲害。”

李少強辛酸地漲紅面孔。

已經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當初高價控角請你過來,也是為著這支筆,真是,誰的功力都不及你。”

李少強站起來,悄悄離開編輯室。

他告了半日假,駕著車一直往郊外駛去。


他想喝杯啤酒散散心。

他走進郊區酒店的酒吧。

在黝暗的走廊里,他看到一個熟人。

李少強連忙閑至一角。

那個頭上包著絲巾,戴著墨鏡的竟是徐思薇,他化了灰都認得她。

她在這里等誰?

李少強心里想,得來全不費工夫,新聞送上門來了。

他一聲不響躲在一角。

幸虧照相機就在身邊,他打開了鏡頭。

徐思薇好像有點焦急,忽然她抬起頭,向前看去,呵,她等的人來了。

李少強吸一口氣。

頭條新聞。

那是城里著名的大導演,已婚,妻子非常能干,他到這里來私會她?

李少強立刻按動照相機,拍下一連串精彩鏡頭。

她與他走進酒店電梯,電梯門關上,電梯升上去,一直到十二樓停止。

李少強立刻回雜志社去沖曬底片。

第一時間把成疊照片放在老編桌子上。

“嘩,精彩絕倫!你真是徐思薇專家。”

李少強的、心一動,誰說不是,他花太多時間在這個女子身上。

隔一天這輯照片便在雜志上披露,十分哄動,銷路之好,幾乎破了紀錄。

可是為什麼,李少強卻覺得有點茫然?

他比往日沉默許多。

三日之後,徐思薇反擊了。

她聯同導演、導演夫人、以及酒店公關經理一起招待記者,證明那一日是導演生日,大家為他在酒店房間舉行生日會,她特地在樓下迎接他。

徐思薇並且派發大量照片,生日會中起碼有十多位客人,位位都是人證,還有,酒店工作人員證實生日會的確是在李少強拍照的同一日。

這是頗為轟動的一宗娛樂新聞,配合了新片上演,為導演與徐思薇做了極大的免費宣傳。

接著一連串的電視台訪問,徐思薇都針對李少強:“某些記者是害群之馬”,“我不是說所有記者,大部分記者都是我的朋友,曆年來幫了我許多忙,可是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心態可恥。”

李少強一聲不響地辭了職。

老編大惑不解。

“老李,你的事業如日方中,為何請辭?這樣吧,你且放兩個星期假,我找人替你,這段期間,我同老板商量,加你薪水,你看如何?”

李少強不作聲。

他澈頭澈尾被人利用了。

整個徐思薇事件是個圈套。

那天在酒店,他們專程等他去拍那輯照片。

怎麼知道李少強會在該郊區酒店出入?那還不容易,雇一個私家偵探即行。

徐思薇知道正面慣性宣傳已經達不到效果,故此利用一個娛樂記者的好奇心及職業上的缺憾來做成這件新聞。

她先激起他的憤怒,使他有報複心理,怒火之下,不及深思,為什麼新聞會湊巧在等他。

然後,以被害人身分盡量侮辱這個指定的記者,博取同情。

她成功了。

李少強覺得自己真正像只蟲豕。

他躲在家中檢討自己,十天八天沒上過街,心情頹喪,忽然一日起床,思想變得通明,他看透了整件事,搔播頭皮,一笑置之。

接著他去報名攻讀碩士班,整個肩膀都好像輕松了。

不知不覺已經工作了七年多,是該暫時告一段落,休養生息,乘機加油充實自己。

他決定淡出娛樂新聞版。

編輯部終于接受他辭職。

他意外的收到徐思薇經理人的電話。

“喝杯茶好嗎?”

“我已退出,別浪費彈藥了。”

“敘敘舊而已。”

“我也被你們利用得夠了。”李少強苦笑。

“李兄,這個功利世界,不是我用你,就是你用我,互相利用最好不過,等到沒有利用價值之際,誰來彩你,李兄此刻因徐思薇緣故聲名大噪,難道沒有好處?待機複出,當非吳下阿蒙矣。”

李少強無言。

“出來喝杯茶吧。”

每個人都像他的師傅,李少強服貼了。

他們約好在某咖啡室等,李少強准時到,等了二十分鍾不見人,剛想去撥電話,忽然聽到有人叫他:“李先生,別來無恙乎。”

一看,有點意外,來人卻是徐思薇。

她今晚淡妝,白毛衣,灰長褲,平底鞋,頭發束在腦後,李少強停睛一看,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可人兒。

“呵,怎麼是你。”

“正是我。”

“請坐。”

“李先生,”她拿起咖啡杯,“我敬你。”

“敬我?為什麼敬一個癟三?”

徐思薇一怔,“我從來沒有那樣說過。”

“你不止一次罵我卑鄙。”

“李先生,那不過是在觀眾面前做的一出戲。”


“我不是演員。”

“偶而幫忙,客串演出,成績斐然。”

“今晚是你約我出來?”

“是。”

李少強站起來,“失陪。”

“李先生,請你坐下來。”

“還有什麼事?”

“我願意接受你的訪問。”

“什麼?”

“我願意接受你的訪問。”

李少強這才知道他沒聽錯,不由得又坐了下來,多麼諷刺,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造成那麼大的誤會,結果,徐思薇願意坐下來接受他的訪問。

徐小姐看著他,“你不是想知道月亮背面的故事嗎?”

李少強想了一會兒,“不,我已不感興趣。”

可是徐思薇著急了,“我一定詳盡和盤托出。”

“請你找別人寫吧。”

“別人哪有你寫得好。”

“算了吧你,”李少強笑,“你的記者朋友多的是,徐小姐,我已轉行。”

“你轉了行?”

“正是,你啟發了我,你看我,好端端一個記者,什麼題目不去寫,偏偏追綜一個女演員的私生活,受到百般刁難,侮辱,最後還被人家利用,徐小姐,世上有許多大事在發生中:波茲尼亞戰火不停,索馬利亞饑荒並無太大改進,資料衛星已去到冥王星……我為何堅持做這樣無聊的訪問?你的財富從何而來,關公眾什麼事?徐小姐,你找別人吧。”

“可是,你最了解我!”

什麼。

李少強笑得眼淚都流下來,“徐思薇,我相信只有你自己才最了解自己。”

徐思薇十分尷尬。

李少強喝干了杯里的咖啡,“沒想到我也有自尊心吧,不,我對訪問演員沒有偏見,大家平起平坐,心平氣和地做一個訪問,必定精彩,我有許多演員朋友,他們都不端架子,他們當記者是朋友,徐思薇,你,你是害群之馬。”

他說完了,掏出鈔票,放桌子上,離去。

不,他並無痛快的感覺,他只覺得無奈。

是他自己不好,降格到這種地步去追求一段訪問。

李少強在路上躑躅。

等到他不要寫這段訪問了,她卻倒過頭來求他。

演藝界沒有娛記如何生存?但是若干氣焰高漲的明星竟把話倒過來說,能不令人感慨萬千。

正要過馬路,李少強聽見身後有人說:“我十五歲就出來工作了:“

他大奇,轉過頭去,只見徐思薇與經理人站在他身後。

李少強駭笑,“大明星,你有無搞錯,你纏著我干什麼?”

經理人說:“老李,幫個忙。”

“笑話,”李少強拱手求饒,“我怎麼幫你們忙?我已退出這個行業,打明日起,我的專訪將包括本市醫療設施嚴重不足及老人問題需要救亡等,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

李少強叫了部計程車忽忽離開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一聲不響埋頭大睡。

過了兩日,打開某報娛樂新聞版,突然看到一則小小啟事。

“我徐思薇從前對李少強君的諸多意見純屬誤會,特此致歉。”

李少強放下報紙,這無異又是另一套宣傳手法。

老編的電話跟著來了,“老李,你若不追這條新聞,你就是個白癡,我把你薪水加倍,請你回巢,老李,你那口氣到此刻也該消了。”

李少強不語。

“老李,我給你三分鍾考慮。”

李少強呆呆看著窗外。

三分鍾後,電話又來了,李少強取起話筒便問:“加倍?”

“是,加倍,閑時還撥篇幅讓你寫本市青少年與毒品問題,好不好?”

“為何這樣客氣?”

“因為你此刻已是本市至紅的娛記。”

“我半小時後上班。”

老編松口氣放下電話。

是,一點也不錯,這是一個互相利用的社會。

傍晚,徐思薇特地到雜志社來,與名記者李少強合照,握手言歡,冰釋誤會。

她的訪問,由李少強執筆,將于下期刊出。

“我將源源本本,把往事和盤托出。”

“你同某小生的事會不會解釋一下?”

“會,請閱訪問。”

李少強不禁飄飄然。

待徐思薇走了之後,老編洋洋得意地教訓諸同事:“看到沒有?聰明女對聰明仔,不分勝負,各有得益。”

同事們只得唯唯喏喏,各自去進行該天工作。

李少強攤開稿紙,開始寫他的訪問稿。

怎麼又回來重操故業?不是說要退出去讀碩士班嗎?

他笑了。

手段比手段,機智斗機智,人生路走得久了,誰還同誰講真話論真情意。

李少強捏著一把汗,這次,真是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