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尾聲

元慶二年三月初二,天下傳聞,突厥第一名臣果爾仁帶領火撥部在突厥天祭之際公然發動叛亂,使人刺殺突厥萬人景仰的女太皇,並在弓月宮中埋下了炸藥,欲一並陰謀行刺突厥緋都可汗,宮中多處宮殿毀損,宮人受傷無數,所幸緋都可汗有騰格里保佑,雖受了重傷,性命卻無憂。

緋都可汗身心受創,幾次痛哭于樽前,直至暈厥,最後仍然勉力親自舉行了詹甯皇太後的火葬儀式。西域諸國紛紛遣使前來哀悼,西庭亦送來了西庭始祖親自寫的悼文,賜諡號甯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爾聯合大理擊潰烏蘭巴托的火撥黨族,火撥部無論男女老少,均遭野蠻的屠殺,無一幸免,而烏蘭巴托從此歸葛洛羅的阿米爾葉護所有。

之後,突厥歸還了多瑪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土司之女于大理,並同意迎娶大理宗室女為可賀敦,以修和好。

民間開始流傳那富甲天下的商人君莫問是一個婦人,甚至有人聯想到了她其實是踏雪公子失散多年的妻子花西夫人,天下間傳得沸沸揚揚,無論是大理段氏還是西安原氏都對浮言不置可否,而踏雪公子舊疾複發,閉門不出。

緋都可汗最寵愛的可賀敦,火撥家的熱伊汗古麗,因為父兄的叛亂而受到牽連,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以至于小產,悲痛欲絕之下,得了失心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認識了,據說整日抱著一個長辮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癲,仁慈的緋都可汗不但沒有將其打入冷宮,甚至沒有撤去她的大妃封號,但是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將其遷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宮。可汗憐木伊及阿紛公主年幼失母,便讓皇後代為教養,並重新掌管後宮事務。

元慶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長,老天爺似有下不盡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純樸的牧民懷念女太皇的淚水,又似在哀歎火撥家一去不複返的榮耀。

已是驚蟄時分,春雨仍是不停,宮人的汗水混著雨水,不停歇的修複著被炸毀的宮殿,緋都可汗左手掛在繃帶之中,坐在金玫瑰園的涼亭中,聽著淅瀝瀝的三月春雨,看著金玫瑰園中花朵在雨中凋殘。

“降夫既旋,功臣又賞,班荷元勳,蘇逢漏網,甯帝奇後,天降清樂,今古第一,萬古流芳。。。。。。”

“夠了!”

撒魯爾面無表情的打斷了阿米爾,仍是盯著金玫瑰園,口中滿是諷意:“只要先帝滿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說吧!”

阿米爾躬身曰是。

撒魯爾微伸了一個懶腰,若無其事道:“那些放炸藥差點毀了我弓月宮的老鼠可有蹤跡?”

阿米爾單腿跪下,慚愧道:“偉大的可汗陛下,地宮已塌,沒有發現踏雪公子的蹤跡,西安那邊亦沒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異動?”

“似是憑空消失了,我無法查到。”

“他果然沒有死,”撒魯爾冷哼一聲,微側身間,似是牽動胸前傷口,眼中閃出一絲狠毒,口中卻念念有詞:“君不聞秦中踏雪,美而溫潤,敏而博聞。智者千里,舉世無雙,這個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卻扮個又臭又髒的老頭,潛在先帝身邊,還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與朕周旋數月,隱而不發,斷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爾:“你且記著,這個原非白將會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敵人。”

阿米爾點點頭,繼續說道:“段太子回到了葉榆,葉榆大皇宮內名醫如云,至今不見太子面眾,似是受了重傷,唯一令臣擔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尋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聽到她的名字,”撒魯爾暴喝一聲,阿米爾立時噤聲,卻見撒魯爾胸膛起伏,然後捂著傷口頹然倒地,阿米爾急忙上前查看撒魯爾的傷勢,所幸沒有崩出雪來。


撒魯爾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強自隱下胸口的傷痛,對著阿米爾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嚴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至于那個賤人,”他冷冷道,“立誅之,提頭來見。”

春雨似澆倒了阿米爾的心底,讓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著大理石的地磚,只覺眼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君主,原來是這樣的陌生。

雨聲漸止,玫瑰瓣上顫顫的滴著水珠,如美人玉顏淚不止,君臣一陣沉默,撒魯爾癡癡看了一陣新雨嬌蕊,慢慢啟口道:“朕想重新為拉都伊舉辦葬禮,追封為可賀敦,你去替朕擇個日子吧。”

阿米爾眼中淚光隱現:“葛洛羅部替拉都伊叩謝陛下隆恩。”

撒魯爾抬手讓阿米爾退去。

他又看了一會碧葉晶珠,喚了聲:“阿黑娜。”

不久一個老宮人前來,他低聲問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啟道:“大妃娘娘還是日夜不眠,終日抱著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見太子和阿紛公主。”撒魯爾一陣黯然,久久不語:“大妃身體不適,還是由皇後代為教養宜,你且盡心照顧大妃,不得有誤。”

阿黑娜似是有話要講,但看著可汗冷酷的眼睛,終是閉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魯爾心中一陣煩悶,便步出涼亭,信步向樹母神走去。

紫殤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越是離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塵往事的干擾,當幾方人馬為打不開結界時,他果斷的犧牲了他剛出生的女兒,打開了結界,沒想到原非玨已經換走了紫殤,他越來越捉摸不透原非玨了。

難道真的像花木槿說的那樣,原非玨遠比撒魯爾要強大?不可能,它是撒魯爾,他是勝利者,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就算原非玨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強大,而他的弱點也多,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心里頭的那個連樣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于是,他殺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玨。

那麼,那塊紫殤到哪里去了呢?應該也跟著花木槿沉到這個地宮的下面了吧。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樹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玨,你還是隨著花木槿在地下安息吧,而朕將擁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他回頭,卻見一個鬢發美人,渾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淋透,胸前隱隱透露出誘惑的殷紅,大膽的褐眸勾魂攝魄。

“你叫什麼,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里服侍,現在在涼風殿當差。”美人的聲音銷魂柔轉,又微微帶著一絲幽怨。

撒魯爾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來伺候吧。”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個禮,雙手微擠,令她飽滿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後擰著腰肢消失在玫瑰園。

撒魯爾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微展輕功,人已躍上母樹神,如同往常一樣,心中愉快或是煩悶難解,都會躍上樹母神遠眺一會兒,心情便會舒緩起來,這一點倒是同那個原非玨一樣。


忽地想起那個女人也曾經莫名其妙的爬過樹母神,一想起那個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抓身邊的樹皮,只聽輕微的一個聲響,那塊樹皮被他抓壞了。

他有些歉疚,畢竟樹母神是他所最尊崇的神樹,只要在樹母神上,在煩躁的心情都能平複下來,因為他不喜歡那個女人出現在屬于他的空間,他決定立刻下詔,任何人再不可近這棵樹母神三步之內,違者殺無赦。

他把那樹皮合上,這才發現那樹母神的枝干似是中空,他又使勁扒開下面樹皮,里面竟然放著一個烏黑的鑲銀木盒。

一種奇怪的感覺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的慢慢打開了那個木盒,只見里面靜靜躺著一根普通的銀鏈子,墜子是一塊大銀牌,上面的花紋有點眼熟,他暗哧一聲,是了,是那個君莫問,也就是花木槿隨身帶著的那塊。

她想抱著他和那塊紫殤同歸于盡,這個愚蠢的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乘其不備。刺上兩刀,再將酬情扔入懷中,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當時她的眼中滿是蕭瑟黯淡,可是當她提到原非白時,她的眼神柔的又化作水一樣。

他還記得她抱著他下墜時的溫暖,那是屬于他一個人。就在面臨死亡的瞬間,即使隔著衣料和那塊可怕的紫殤,他依然能感到那個女人溫暖圓滾的胸脯蹭著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映,他感到很興奮,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喚醒了他,他可能還會沉醉,甚至想拉著她,回到崖上,狠狠的蹂躪她的身體,讓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饒。

不,這匹水性楊花的劣馬是原非玨的弱點,是原非玨的愚蠢,他輕笑出聲,再一次在心中鄙夷的罵了句,原非玨,你這個可憐蟲。

他正想用內力化去那塊銀牌,忽然感到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轉過來,一塊紫色的寶石鑲在銀牌的另一面,在陽光下沉靜的看著他,晶瑩剔透的折射著他漸漸扭曲害怕的臉來,然後漸漸發出灼熱的白光。

“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您可記住了。”一個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紅中,她的聲音是這樣溫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軟芬芳的櫻花花瓣。

“你。。。。。。你,玨四爺,萬一你紮死我可怎麼辦呢?”她站在河邊,似是手都嚇得發顫,下雪了吧,她的手上一片聖潔的白色,與雪天同色。

“非玨,今兒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自個兒給我吧。”小巧的人影坐在那里,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團紅影,靜靜的,卻讓人熱血沸騰起來。

“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只要我帶著這根銀鏈子,無論我到哪里,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

“斐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對不起,非玨,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玨,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非玨,非玨。

“啊!”樹母神上傳出一聲大叫,響徹弓月宮,守衛的士兵趕過來,大突厥的可汗自高高的樹母神上摔下,雙目緊閉,胸口滲血,手中緊緊握著那鑲著半塊紫色寶石的銀鏈子。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若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第四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