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個樹蔭處停好了車,從公司的通訊錄上找到王雅萍的手機號碼,略微斟酌了下,這才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但始終無人接聽,這令他的心情不免有些忐忑.該不會是人家故意不接吧,他正胡思亂想著,聽筒里終于傳來王雅萍那優雅的聲音.
"你好."
"王姐,你好,我是陳曦."他很小心的說了句.王雅萍似乎是愣了下,隨即很平靜的道:"小陳啊,找我有事嗎?"
"我......"他一時語塞,自己剛剛斟酌過的話,又感覺不是很滿意,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雖然平日里油嘴滑舌,但陳曦的骨子里卻是個狂傲的人,平日極少說軟話,按照他的想法,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比搞各種關系更重要,這十來年,他也是一直這樣做的,當然,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是不對的,至少是不全面的.
如果僅僅是想當一個普通職工還勉強可以,但是要想獨擋一面,甚至開創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協調好方方面面的關系,就顯得尤為重要了,而這正是他的弱勢所在.
見他吭哧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王雅萍卻搶先說道:"你是不是想求我幫什麼忙啊?"
"嗯......是的,王姐,我也不知道今天給你打電話是否太唐突......其實......"
話還沒等說完,王雅萍卻呵呵的笑了.
"不算唐突,你的事,我了解一些,最近公司議論得很多,好在胡總一直很支持你."王雅萍淡淡的道:"咱們倆接觸得不多,對你的為人和工作能力不算特別了解,但是在你身上最近發生的那兩件事,我還是很欽佩的,真的,這個時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太少了,更多人選擇的是冷漠的圍觀."
"沒你說得那麼殘酷,其實,這個社會好人還是很多的."他笑著道.
王雅萍則平靜地說道:"好人確實很多,但是關鍵時刻敢于站出來的好人就不多了.你就不用謙虛了,總之,我很欣賞這樣的男人,不光是我,公司里很多年輕的小姑娘也都很欣賞你哦."
陳曦萬萬沒想道,和王雅萍的溝通如此輕松,一時高興,不由得得意忘形,興叨叨的跟了一句:"是嗎?王姐能不能透露下都是誰啊?"
王雅萍咯咯的笑了,那笑聲聽起來一點不像年近五十的女人,非常悅耳動聽.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要是讓你知道,萬一影響別人家庭幸福怎麼辦?"她開玩笑地說道:"好了,先不說這些,怎麼樣?對我表妹楊琴的印象如何啊?"
陳曦沒想道話題會突然扯到楊琴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很認真地總結道:"師姐是個非常優秀的女人,聰明漂亮,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管委會副主任,將來一定前途無量啊,最關鍵的是......昨天她還救了我一命."
"你說什麼?她救你一命?怎麼可能?"王雅萍吃驚地問.等聽陳曦將昨天發生的那些事一說,她驚訝之余,更是哈哈地笑了好一陣.
"你可太小看楊琴了,她的父母都是運動員,她本人曾經獲得全省青少年游泳錦標賽的冠軍,是國家二級運動員,當年省體育學院本來是要特招入學的,但她不想搞體育,非要考大學,要不是平時訓練耽誤了學業,她至少能考上個985院校."王雅萍介紹道.
"這事鬧的,看來,能成為我的師姐,我還屬于撿個便宜呢......"陳曦笑著說道.
"你以為呢?她高考之前整整半年沒上課,一直在訓練,考前一個禮拜才算草草看了幾眼書,就考出了那個成績,非常不容易啊."王雅萍認真的道:"我這妹妹哪都好,就是在個人問題上比較挑剔,選來選去,結果還成了個大齡剩女了,我們全家都很著急,沒想道你們倆倒是挺對脾氣的."
陳曦越聽越感覺這話茬不對勁,咋好像是要介紹對象的意思呢,正想試探著問問,卻聽王雅萍說道:"你今年三十三,楊琴三十六,年貌也算相當,實不相瞞,我動用了點工會主席的權力,對你調查了一番,你用公積金貸款買了房子,聽說之前處過一個女朋友,但前一段時間分手了,目前是單身未婚,怎麼樣,我這個紅娘當得合格不?"
他徹底傻眼了,怪不得王雅萍把自己的詳細情況都告訴了楊琴,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
與顧曉妍之間的關系,一直沒有公開,全公司上下,估計只有胡介民知道底細,像老劉那樣的人,也只不過是看出點端倪,估計王雅萍也打聽不到老劉頭上,這可咋辦?按理說應該直接拒絕,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拒絕的話,那想求王雅萍幫忙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可默認了?楊琴可不是韓莉,自己有很充分的理由辯解,一旦傳到顧曉妍耳朵里,還不得當時就炸了啊,而且,搞不好是會鬧個雞飛蛋打,兩頭不討好的局面啊.
既不能拒絕,也不能答應,得找一個比較委婉的理由,他靈機一動,趕緊說道:"王姐,我得先謝謝你,你這一說介紹對象,我還真有點害怕了,師姐那麼優秀,我這個熊樣的,能配得上嗎?"
不料王雅萍卻笑了:"瞧你說的,什麼叫這個熊樣!你真是這麼看待自己的現狀嗎?我可提醒你啊,年輕人狂妄自大不好,但妄自菲薄也不好啊."
"我混得確實不怎麼樣?和我同批進入公司的,像楊之謙,已經是副總了,而我......"他沒繼續往下說,只是輕輕笑了下.
提到楊之謙,王雅萍卻輕蔑的一笑:"楊總那人嘛......你覺得他條件很好嘛,不瞞你說,要是論條件的話,比他好的男人,一抓一大把,都沒入我妹妹的眼.找對象,是找個一輩子可以托付的人,不能單看條件的.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看人."
舅舅是市委秘書長,本人是華陽集團的副總經理,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在別人眼中是鑽石王老五,可在王雅萍看來,居然算是條件一般的!我的天啊,陳曦想,見過世面和沒見過世面的區別也太大了,這就是骨子里的高貴啊......
見他不吱聲,王雅萍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擔心兩地生活的問題啊?這個你放寬心吧,楊琴在平陽也有房產的,如果你們倆真能走到一起,其實工業園副主任那個職位也不算什麼,不過是個副處級干部,調到平陽這邊也費不了什麼勁."
完了!所有的話都給堵死了,陳曦想,實在不成,還是直接承認了吧,也免得日後麻煩,這樣一想,于是沉吟著說道:"王姐,真是太謝謝你了,不過讓你這麼一說,我是越發感覺自慚形穢了,就我這德性,實在太拿不出手,說出去,都怕給你丟人.而且......"
他的本意是想說,而且,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可是還沒等說出口,王雅萍卻接過話茬說道:"小陳啊,我知道你的處境,別看我不吱聲,但是公司里這點人和事,都在我心里裝著呢,我相信胡總的用人標准,更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說白了,不就是劉漢英他們幾個人攪合嗎,你安心干工作,這個事我來幫你解決,也算我幫介民解決點難題了,這麼多年,老胡挺不容易的,其實,你不知道,要是沒有胡總,華陽集團早就完蛋了,這幫人吃著他的紅利,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居然還公開唱反調,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一席話算是說到了正題上,王雅萍的態度令他很興奮,這也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心中不由得一陣歡喜,可那句到了嘴邊的話,卻還是無聲無息的咽了回去.
三十三歲,口口聲聲說自己淡泊名利,可哪個男人不想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呢?蟄伏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這麼個機會,難道真就眼睜睜看著被劉漢英和楊學義給攪黃嗎?要知道,辦事處是個暫設機構,任免主任,胡介民一句話就可以了,但分公司經理則不同,是要走公示程序的,公示期間,一旦有人提出反對意見,組織部門就要重新審核,胡介民的嘴再大,也大不過組織原則啊.
就算胡總力挺,最後還是強行任命了,可年底胡介民很有可能調離啊,老大走了,誰是掌門人就不一定了,失去了庇護的他,又如何面對劉漢英之類的人呢?到了那個時候,豈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搞不好下場更慘.
這種權力斗爭,在華陽集團每天都在上演,陳曦剛到公司的時候,也曾有一位副總跟胡介民斗法,最後被硬是被擠兌得換了工作.他可沒人家的本事,也沒能力調動自己的工作,就只能在華陽集團死撐著,要是那樣的話,估計就只能是當一輩子保管員了.
"那我就......謝謝王姐了."他把心一橫說道.
王雅萍聽罷一笑:"謝什麼謝,你要真能跟楊琴走到一起,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幫忙是應該的.行了,我還有事,咱倆改天再聊吧,至于公司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等有了結果,我再電話聯系你."說完,互道再見,便掛斷了電話.
他在車里坐了很久,說不上心里是個什麼滋味,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曾經想再把電話打回去,將實情說出來,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那還不如最開始就實話實說呢,此刻再說,才叫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媽的,整天說這個卑鄙,罵那個小人,如今輪到自己,竟然也是一路貨色,說什麼為了干一番事業,其實無非是名利二字啊.
可普天之下,真正能淡薄名利的,又有幾人啊?
放眼望去,即便在華陽集團,大家不也是為了這兩個字,爭得臉紅脖子粗,甚至不惜頭破血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