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不得總共撥打了多少次顧曉妍的電話,總之,中國移動的那個小姑娘陪了他整整一宿,當東方的天空露出一絲曙光之際,手機也耗盡了最後的電量.
他愣愣的坐在車里,瞪著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切都結束了,就跟從來沒發生過一樣,這一刻,他感覺整個心都被掏空了似的,只剩下了一個軀殼.
天色已經大亮,環衛工人披著朝霞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路面上車輛和行人也多了起來,城市在沉睡中緩緩蘇醒,漸漸恢複了平日的喧囂.
他下了車,深深吸了口早晨清爽的空氣,用力搓了把臉,將疲倦驅趕掉,讓自己的思維活躍起來.
要想把事情搞清楚,就先從我身份證被盜這件事上查起吧,他想.于是駕車朝工業園方向而去.
回到辦事處,時間還沒到六點,小周幾個年輕人還沒起床,他先是沖了個澡,讓自己冷靜和放松一些,然後獨自一人坐在樓下的餐廳,默默的將一會兒想要說的話在腦子里斟酌了一遍.
七點整,三個年輕人先後下了樓,今天該姚遠值日做早飯,剛將液化氣灶點燃,就被他喊住了.
"今天先不做飯,你去把他們幾個喊下來,我有話要說."他平靜地說道.
姚遠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陰沉的臉色,嗯了一聲便上樓了.
不大一會,小周和王洪明也下來了,三個年輕人在他對面坐下,還沒等他說話,小周便小心翼翼的問道:"陳哥,你這是咋了,臉色這麼難看,跟誰打麻將輸錢了呀?"
他白了這小子一眼,略微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我想問你們幾個點事,希望大家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平日里偶爾也端個領導的架子,但基本上還是嘻嘻哈哈的時候多,幾個人很少見他如此鄭重其事的說話,而且再加上那陰沉的臉色,不由得都緊張起來.
陳曦一只胳膊搭在椅子靠背上,斜著身子,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三個年輕人,試圖從幾個人面部表情的變化上看出點端倪,但事實證明,不是他的眼力不好,就是三個人的心理素質極佳,總之,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四個人就這麼互相對視著,一時之間,屋子里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足足過了半分鍾,他才清了下嗓子,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有一個陌生人,用我的身份證,在安川萬方國際酒店開了一間行政套房,然後設局狠狠坑了我一把."
這段話一出口,幾個年輕人頓時瞪大了眼睛,小周率先問道:"陳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情況我就先不說了,總之,我已經報案了,估計警察很快就能將這個用身份證開房間的人抓住."他虛張聲勢地說道,然後還是用眼睛掃視著幾個人.
見沒什麼異常,這才又道:"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我的身份證居然還在挎包里,並沒有不翼而飛."
"我操,現在辦假證的也太牛逼了吧?"王洪明說了一句.
還沒等他吱聲,小周卻瞪了他一眼道:"你可拉倒吧,你拿假身份證去賓館開房試試?根本就不好使,現在賓館都是和公安系統聯網的終端,用假證那等于自投羅網,開房間用的,肯定是陳哥的真身份證."可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就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陳曦,隨即瞪大了眼睛說道:"陳哥,你啥意思?難道你認為......."
"我沒啥意思."說著,他將身份證從挎包里拿出來,往餐桌上一丟,冷笑著道:"你們中的一位,從我挎包里將身份證拿走了,交給了那個開房的人,那個人用完之後,又把身份證偷偷放回了我的挎包.不是我不信任你們,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情合理的解釋."
三個年輕人聽罷,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直勾勾的看著他,半晌,姚遠率先說道:"陳哥,你認定是我們三個人中的一個偷的唄?"
"除非你能給我一個更合理的說法,否則,到目前為止,我只能這麼懷疑,不過,偷太難聽了,還是用拿字吧."他無奈的笑了下:"今天跟你們說,其實就是一個目的,希望這個人能站出來,如果不想當面說,也可以私下里給我發個信息或者打電話,我以人格擔保,只要你承認了,把話跟我說清楚,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提這件事,以後還是好兄弟,好哥們."
話音剛落,小周第一個站了起來,盯著姚遠和王洪明說道:"那還等什麼啊,趕緊說吧,不然的話,陳哥已經報案了,只要警察抓住拿身份證開房間的那個人,就什麼都清楚了,到那個時候,再想說可就來不及了."
王洪明聽罷,忽的一下站了起來,不服氣地道:"周哥,你這話啥意思?按你的意思,這事一定是我和姚遠干的唄?"
小周則冷冷一笑:"廢話,不是你們倆干的,難道還是我干得不成?"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啊?"姚遠也臉紅脖子粗地說道.
"你說憑什麼,我跟陳哥在一起多少年了啊,我們是什麼交情啊,我能干那種事嘛?我周強要是做這事,全家都不得好死!"小周突然整出這麼一句.
"發誓誰不會啊,要是發誓管用的話,那還要警察干什麼?"王洪明不屑地說道:"這事要是我王洪明干的,別說全家,連我祖宗十八代都可以讓你們拎出來隨便踩!"
一旁的姚遠則冷冷一笑:"我不發誓,這事肯定不是我干的,沒必要發誓."
"你別是不敢發誓吧?"小周雙手抱在胸前,盯著姚遠說道.
姚遠的臉瞬間便漲得通紅,啪的拍了下桌子:"發誓有用嗎?真要是你干的,你的全家真能不得好死嗎?都什麼年代了,扯這些沒用的干什麼啊?別賊喊捉賊好不好,拿誰當傻子呀!"
"操!你說誰是賊?"小周當時就火了,指著姚遠的鼻子道:"你個小逼崽子,把話給我說清楚."
別看平日里姚遠不吭聲不吭氣的,可這個時候卻也一點沒懼,也不甘示弱地道:"你嘴里再不干不淨的,可別怪我跟你不客氣!"
一聽姚遠這麼說,小周伸手就將屁股下面的塑料凳子抄了起來,姚遠也不含糊,拎著拖布把子,要不是王洪明擋在中間,兩個人當場就比劃起來了.
陳曦的腦袋都大了.
他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道會是這麼個局面,氣的大吼一聲.
"都他媽的給我坐下!"
吼聲在空曠的辦公樓里嗡嗡回響,小周和姚遠被這吼聲所震懾,都乖乖的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可是還跟兩只好斗的公雞似的,互相對視著,誰也不服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頭道:"你們不用吵,也不用鬧,更不需要發誓賭咒,我還是那句話,咱們是同事,也是好兄弟,只要承認了,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從此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們都這個態度,我也沒辦法,那就只能讓警方介入了,我相信,咱們人民警察查這點事,還是很容易的,要是被警方給查出來,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小周則淡淡一笑:"好,陳哥,我舉雙手贊成,就讓警方介入,一定將這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揪出來."說完,還是狠狠的盯著姚遠.
姚遠則不慌不忙:"我也贊成!"
"我也是!"王洪明也附和.
說實話,眼前的局面,令陳曦有點進退兩難.事實上,他並沒有報警,之所以沒報警,是暫時不想把事情鬧大,真要報警,就得跟警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一遍,而那樣就難免牽扯顧曉妍和楊琴,這都不是他想要的樣子.
本來是想給三個年輕人開個會,拿話敲打敲打,來個攻心戰術,自己化解內部矛盾,可萬萬沒想道,這仨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最後竟然鬧成這個局面,如果要是因為這點事動起了手,誰打了誰也不好辦,影響工作不說,一旦要是傳揚出去,指不定又成為了別人攻擊自己的口實.
好不容易才跟楊學義,劉漢英等緩和了關系,此時此刻,他再也不想節外生枝了.
到底是誰呢?他用目光掃視著三個人,說實話,看誰都像,又看誰都不像,媽的,這真是非逼著我報案的節奏啊!他在心里默默的想道.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我就只能讓警察來處理了,對不起哥幾個,本來不想驚動警方,但這件事對我的人生非常重要,我也是萬般無奈而為之啊,希望大家到時候多多配合警方的調查吧."他淡淡的說道.
"責無旁貸!"小周說得嘎嘣脆:"陳哥,給警方說,第一個就查我."
他苦笑著點了點頭,伸手將正在充電的手機拔了下來,重新開機後裝進挎包里,皺著眉頭道:"飯我不吃了,上午恐怕也去不了工地,你們幾個多費心吧,不管最後結果怎樣,但工作不能含糊,"說完,拎著挎包便往門外走去.
"陳哥!"王洪明在身後怯怯的喊了一句.
他停下腳步,轉回身道:"怎麼了?"
"能跟我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王洪明輕聲問道.
他長歎了一聲,苦笑著道:"等以後的吧,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再提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