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來時滿心忐忑不同,他駕車離開的時候,心中卻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雖然和吳迪並不很熟,但僅僅從幾次的接觸中,他便能感覺得到,這個黑鐵塔般的漢子不光嫉惡如仇,而且還是個工作態度極其認真的人,按常理,是不該無緣無故就終止這場談話的.
所謂破案,無非就是最大限度的還原事發當時的場景而已,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將所有與事件有關的細節都搞清楚,吳迪是個經驗非常豐富的刑偵高手,當然深得其中的要領.
而且,以李小飛和方遠途的身份和背景,也不難做出判斷,這起買凶殺人案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才是吳迪最感興趣的.
但是,他卻放棄了,至少在陳曦看來是放棄了.
會和他剛剛接的那個電話有關嗎?陳曦想,紅色電話機,意味著是專線電話,而從吳迪接電話時起身的態度上判斷,來電話的人身份一定比他要高,那麼這個人是誰呢?錢宇?好像不太可能,可除了錢宇,又會是誰呢?
其實,即便是不問我,這件事好像也不能算是過去了呀,畢竟方遠途還在里面關著,就那個慫貨,壓根不用動什麼手段,只要辦案人員一拍桌子,沒准就全招了,為了爭取個立功表現,肯定會將錢宇的事和盤托出的......
嗯!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吧,或許覺得在方遠途身上更容易找到答案,就放棄和我的談話了,他想,但好像也不大對,剛剛吳迪的神色中,為啥會有一絲無奈和失望呢?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多余,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干什麼?錢宇也好,李百川也罷,與我沒有任何關系,就算他們都下台了,那官也輪不到我去做,換上個新人,搞不好比這倆位還他媽的黑!
而且,我應該期盼錢宇沒事才對,畢竟搭上了關系呀,平陽六百多萬人口,能知道錢宇手機號碼的人肯定沒幾個,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啊,不僅知道手機號碼,而且錢大人還承諾,隨時可以給他打電話,不僅如此,今天又送上了二環路工程總指揮的聯系方式,這是多大的面子呀!
二環路改造,不同于工業園燃氣工程,李長江雖然投入巨資,但是在工程的招投標上,應該沒有決定性的話語權,省內這麼多家市政企業,肯定要通過競標來承攬工程.
正常情況下,就算沒有李長江入股安川分公司這層關系,華陽集團肯定也會參與投標,不出意外的話,是會承攬到一部分工程的.
十五億的大型項目,當然不可能由一家公司承建,應該會分成若干個標段的招標,標段自然有肥有瘦,以目前行業競爭的激烈程度,中標價格肯定不會很高,搞不好又是個低價中標,這樣一來,施工難度越大的,利潤空間也就越小了.
由于要考慮各方面的關系和面子,所以,看似科學嚴謹的招投標,最後一定是各家公司實力的排座次,而錢宇和工程總指揮的作用此時就彰顯出來了.
同樣中標,但標段不同,意義可是天壤之別,難度大的標段能勉強維持就不錯了,成本稍微控制不好,就有可能落個賠本賺吆喝的下場.
對!我還是先顧眼前吧,把分公司的業績搞上去,比什麼都重要.天下興亡,食肉者謀之,我一個吃草葉的主兒,管不了那麼多大是大非,還是多想想自己的事吧!
這樣一想,不禁又看了眼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紙袋子,歎了口氣,加大油門向前開去.
到了工地上一瞧,王洪明正指揮著工人將暫設辦公室拆分.由于施工進度的原因,暫設辦公室要搬遷到下一個作業段,也是最後的一段,預計再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整個管道就鋪設完畢,所有的工作便會轉移到場站建設和設備安裝上.
搬家沒什麼技術含量,他下了車,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見工人們裝好了車,然後和兩個隊長交代了幾句,便駕車帶著王洪明直奔新場地了.
最後一段靠近東嶺,需要穿越一條河流,此時臨近中秋,北方的河流已經進入枯水期,部分河床裸露出來,穿越的施工難度也小了很多.
他開著車,又沿線大致看了眼,最後等所有人員和車輛都抵達新場地之後,這才放心的離開.
回到辦事處,幾個人吃了晚飯,簡單閑聊了幾句,便各自回房間休息,見大家都散了,他這才從車的後備箱中將那個紙袋子取了出來,拎在手里,感覺沉甸甸的,那股錢的味道,聞起來讓他有點飄.
進了房間,將紙袋子放在一邊,略微想了下,撥通了顧曉妍的手機.
顧曉妍那邊亂哄哄的,一聽就是在施工現場,他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快七點了,于是便笑著問道:"這都啥時候了,還不下班,你打算把人都累死呀!"
顧曉妍的回答卻挺簡短:"正忙著呢,等晚上咱倆再說."也不等他說話,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個曉妍啊,是把其他女人逛街看電影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了,將來真要結婚了,還不得連孩子都管不了呀!
得專門抽個時間和她聊聊,女人還是應該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生活上,相夫教子嘛......
正暢想未來,卻聽房門一響,小周嬉皮笑臉的走了進來,他則趕緊將那個紙袋子往桌子底下踢了踢,這才板著臉問道:"你又來干嘛,別是又來借錢的!"
小周嘿嘿笑了下:"陳哥,你先聽聽我的話,然後再決定是否借錢給我."
我操!這小子還真是來借錢的,他簡直被這個厚顏無恥的手下給弄沒脾氣了,起身直接就往外推.一邊推一邊笑著道:"趕緊滾犢子,我才不聽你瞎忽悠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小周被他推到了門口,卻死死抓著門框不松手,口中小聲道:"我有重要情報稟報!真的,是關于工程的事,15個億的大工程!"
他心里一驚,不由自主的松開了手,歪著腦袋打量著小周:"什麼十五個億,這才幾點啊,你就開始說夢話?"
小周卻把兩只手一背,得意洋洋的瞥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往房間里走去.他略微遲疑了下,重新關上門,笑著道:"別他娘的賣關子,有屁趕緊放,放完趕緊滾."
小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笑嘻嘻的道:"陳哥,我這個屁放出來,保證你一個勁兒說好香!"
見他臉上還是不屑一顧的神情,小周把身子往前湊了湊,神秘的說道:"安川二環路明年要改造成上下六車道全封閉的繞城高速公路,工程總造價預計十五至二十個億,建成通車之後,前二十年的經營權歸大洋集團所有,項目已經報送省發改委了,估計很快就能批下來.安川市的二環路工程指揮部昨天正式掛牌成立,市一把手掛名總指揮,具體工作由二把手林百濤負責.怎麼樣,這個消息有沒有價值?"
這確實令陳曦感到很吃驚,但表面上卻還是很鎮定,淡淡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說呢?"小周說著,故意擺了個造型,頗為得意的道:"實力決定了我的工作方式是與眾不同的."
他不由得一愣,心中暗想,難道是馮蕊......可馮蕊不應該和李長江去北京了呀?難道沒走?
"馮蕊告訴你的?"他追問了一句.
小周笑而不答,隨即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這還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以下的話,陳哥,你最好記錄下呀,這可是商業機密哦."
這倒是引起了他的重視,于是正色道:"那就說說看,到底什麼商業機密."
"二環路改造工程,總計分為九個標段,其中趙家溝至梅林堡一段為第七標段,這一段地勢平坦,只有一座跨線橋,總長度12公里,算上公路兩側的綠化,預計造價2億3千萬."小周壓低聲音說道:"這是施工難度最小的一段,建設周期短,利潤非常可觀."
正常情況下,高速公路的造價是非常高的,即便是平原地帶,一公里也需要5000-8000萬元上下,當然,這包括勘察設計,征地施工以及綠化很多環節.但二環路屬于改造,並不涉及到征地事宜,設計和施工費用都相對要低,但12公里兩億多的造價,也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但問題的關鍵在于,每個標段的標底造價,屬于商業機密范疇,按照招投標管理辦法規定,一經審定之後,便被封存,是絕對不允許外泄的.可馮蕊居然把這麼重要的消息透露給小周,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而且,她又是從什麼渠道獲得的呢?
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小周笑道:"咋樣,陳哥,我提供的這些內容,值得再借我點錢不?"
他略微沉吟了下,一本正經的問道:"你跟我說實話,這些事,到底是不是馮蕊告訴你的?"
小周得意的點了點頭.
"她不是跟李長江去北京嗎?"他又問.
"沒有啊,這兩天我們倆一直一塊呀,她在張羅招聘會的事,昨天晚上咱倆通電話,還問最近你忙什麼呢,我只說從平陽剛回來,多余的話一句沒說."小周答道:"咋樣,我這嘴嚴實不?不該說的,一句也不會說."
陳曦沒吭聲,皺著眉頭道:"可這標段的底價都屬于機密呀,她咋能隨便就告訴你呢?"
小周卻把嘴一撇道:"女人,是最不能保守秘密的動物,而我,偏偏是對女人最有辦法的男人."
陳曦吃了一驚:"兄弟,你可別告訴我,你已經把她給上了?"
小周卻不以為然:"別說得那麼暴力,更准確的說,是她把我給上了,其實無所謂,反正她需要男人,而我需要女人,于是便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