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到天宇農機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剛一拐進大門,便見謝天宇笑容滿面的從樓里迎了出來,主動替他拉開車門,還煞有介事的將一只手搭在車門框上.
"大侄子,我可恭候多時了,你現在是名副其實的財神爺,我剛才還想呢,干脆以後我喊你三大爺得了."謝天宇咧著大嘴,笑嘻嘻的說道.
對于這副嘴臉,陳曦倒也不覺得奇怪,幾個月前,為了巴結楊老大,這位謝三爺也曾甘願以女婿自居,當眾跪舔,毫不顧忌眾人鄙夷的目光,如今竟然在他的面前故伎重演,無奈之余,也實在是哭笑不得.
"誰是財神爺,誰就得長一輩兒啊?要按照你這個邏輯,我豈不要管李長江喊爹了?"他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謝天宇卻一本正經的道:"那有什麼啊,這年頭,誰有錢誰是爹,你要是把石子的活兒都包給我,讓我管你叫爹也成!"
他實在無言以對,只好微笑著搖了搖頭,邁步往樓里走去.謝天宇則在身後大聲喊道:"大牛!把大門給老子關好了,我和我爹談點事,今兒誰也不見,就是美國總統來了也不好使."
進了辦公室一瞧,屋子當中擺了個八仙桌和兩把太師椅,坐定之後,謝天宇瀟灑的拍了下巴掌,隨即房門一開,兩個身穿雪白襯衣,帶著白手套的小伙子推著一輛精致的餐車走了進來,先是朝二人微微鞠躬,然後便輕手輕腳的將餐車上的菜品擺在了桌子上.一切搞定之後,說了句請您慢用,便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
四冷四熱八道菜,每樣都精美的仿佛是藝術品一般,而且香味撲鼻,陳曦本來就有點餓了,雖然端坐未動,可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嚕咕嚕的叫個不停.
"餓了吧,來吧,咱爺倆邊吃邊聊."謝天宇說著,開了一瓶茅台酒,正要給陳曦斟上,卻被他攔住了.
"三大爺,咱倆吃飯,沒必要搞這麼隆重吧,你這頓飯是不是有啥說道兒呀?"他問.
謝天宇也不說什麼,還是先給他斟滿一杯,這才笑著道:"主廚到家,是南海明珠新近推出的特色服務,五萬起價也不算貴,現在到處都在反腐,你是國企干部,我怕你不方便,于是特意在家里安排了這麼一頓,正好說話也方便,來吧,都說這佛跳牆是粵菜中的極品,咱們今天也他娘的嘗嘗."
他歪著腦袋看了謝天宇一眼,笑道:"三大爺,你啥時候也變得這麼謹慎了呀?前些天不是還說,要當安川的江湖老大嗎?咋的,豪情壯志這兩天就被嚇回去了呀?"
謝天宇卻歎了口氣:"江湖老大頂個屁啊,又不當錢花,想掙錢,不還得指望你嘛!"
他則冷笑一聲:"指望我?那你這投入也太有限了吧,你知道六個標段需要多少礫石嗎?總價格至少六千萬打底,這還是保守估計,礫石的生產成本不過十塊錢每噸,售出均價都是在五十塊上下,邊角廢料還可以加工成機制粗砂,售價更高,要是都包給你的話,一年半下來,幾千萬就到手了,你可好,五萬塊錢請我吃頓飯,就想把事辦了,這算盤打得挺狠呀!"
謝天聽得兩個眼珠子一個勁放光,陳曦的話音剛落,他便豎起大拇指道:"爹就是爹,這話說得太專業,太在行了,既然爹說了,那我就也實話實講吧,我這人向來是朋友歸朋友,生意歸生意,石子屬于生意上的事,自然要按照生意上的規矩來."
他微微一笑:"那好吧,你就說說,這生意上是怎麼個規矩,不然,這頓飯吃著心里也不踏實."
謝天宇低著頭想了下,正色道:"大侄子,我前期投入了二百多萬,場地設備都已經就位了,營業執照和資質正在辦理之中,不出意外的話,春節前就都能辦下來.咱們安川地區遍地都是花崗岩,原料不成問題,現在就等你的一紙合同,只要落實了,馬上就可以組織生產,我老謝喜歡錢,但是並不貪心,事成之後,咱爺倆四六分成,我六你四,咋樣?"
陳曦沒吭聲,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他,謝天宇見了,把牙一咬:"爹,我說錯了,您老別生氣啊,是五五分成,這樣行不?"
他還是搖了下頭,謝天宇被這態度給弄懵了,愣愣的看著他,試探著說道:"你不會是打算要我四你六吧?"
他淡淡一笑:"三大爺,我沒那麼黑,我這個人說話算數,礫石的事早就答應你了,只不過有言在先,你必須得保證手續齊全和質量,這樣吧,你拿到營業執照,我就安排人去你的廠子實地考察,只要具備生產能力,這個合同肯定給你,而且,我一成也不要."
謝天宇瞪著兩個大眼珠子,吃驚的看著他,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愣愣的問:"一成不要......不妥當吧,俗話說,有錢大家賺嘛,你和錢有仇啊?"
"這是兩回事,還是那句話,只要能保證質量,合同肯定是你的,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他緩緩說道.
"別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也沒問題."謝天宇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然後將那張大臉往前湊了湊,目光都快盯到陳曦的肉里了.
他冷笑了一聲:"你得先告訴我,在秋哥那件事上,你到底和高老虎是怎麼商量,還有,亮哥到底是什麼人,他又是被誰殺的......"
"你等一下,亮子被殺了,你這聽誰說的?"謝天宇滿臉驚訝的打斷了他.
看著那張大臉上誇張的表情,他真想直接上去給一腳,微微皺了下眉頭,冷笑著道:"三大爺,這有意思嘛?別跟我說,你壓根就不知道."
謝天宇兩個眼珠子嘰里咕嚕的轉了好幾圈,最後才長歎一聲道:"大侄子啊,我還真就不知道,這他娘的也太懸了吧!實不相瞞,他遇到你之後,跑來找過我,想要一大筆錢跑路,我不是心疼這倆個錢,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高老虎的主意,我是被硬扯進去的,如果現在給他拿錢,日後他被警察逮住了,我他娘的還說不清楚了,所以想來想去就沒答應,這小子一聽就惱了,二話不說,直接就尥蹶子走了,我這兩天還踅摸著再找他聊聊,真就不知道他被人弄死了."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下,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侄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真死了?"
他冷笑了一聲,並沒有說話,謝天宇見了,一拍大腿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不知道亮子被人干掉了,要是有半句謊話,出門就讓車撞死."
"發這種誓沒有任何意義."他平靜的道:"這點事憋在我心里好久了,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挑明了,如果你能說真話,我就坐這兒好好聽,要是還是忽忽悠悠的,那別說五萬塊錢的飯,就是五十萬的,我也一口不吃,轉身就走."
謝天宇沉吟良久,這才抽抽著臉說道:"其實,上次你突然來找我,我就已經意識到瞞不過去了.好在你也沒啥損失,本來我合計等事情平息些再和你聊的,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亮子給挖出來了,細說起來,要不是因為你,他可能還不至于死得這麼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