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大的告別儀式非常簡單,沒有悼詞,沒有哀樂,沒有主持人,甚至連哭聲都沒有,只有低低的抽泣.
在警方和檢察院方面的全程監視下,七八個親友,圍著遺體轉了一圈,整個儀式就草草結束了.就在工作人員要把遺體退走的時候,卻忽然被楊琴攔住了.
吳迪見狀,趕緊走上前去,緊緊的摟著楊琴的肩膀,兩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吳迪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朝幾名工作人員揮了揮手,然後陪著揚琴緩步走到了遺體面前.
楊琴俯身在父親冰冷的額頭上長時間的吻著,以至于最後吳迪不得不輕輕將她拉開,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這一吻,從此便是永別.
陳曦也哭了,只不過強忍著沒發出太大的聲音,而且迅速的轉過身,擦干了淚水,然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
人生就是這樣,不論你曾經多麼輝煌和風光,離去時總是蒼白和冰冷的,時間會將所有的痛苦和思念漸漸抹平,只剩下一絲回憶,還停留在親人的記憶深處,直到最後,連這絲回憶也會模糊不清.
漸行漸遠的只有逝者的背影,若干年後,那背影同樣會消失在浩渺的宇宙之中,就像是從未在這個美麗的世界出現過一樣.
當從告別廳走出來的時候,大家的情緒已經平複了許多,只有楊琴還是靠在吳迪的臂彎中,默默的抽泣著.
"走吧,一起吃頓飯吧,我在萬方國際定了房間."楊少剛低聲說道,眾人都默默的點了下頭,出了殯儀館,各自上了車.
陳曦本來不打算去了,可轉念一想,壓根也沒幾個人,他再不去,估計連一桌都湊不滿,多少有點冷場的意思,既然大老遠都跑來了,又何必差這一頓飯呢,所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這樣一想,于是便上了車,和司機交代了幾句,正要啟動,卻見吳迪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趕緊降下車窗,探頭問道:"咋了,有事呀?".
"你坐我的車吧,跟你說點事."吳迪道.
他嗯了一聲,下車跟著吳迪往他車的方向走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的一刻,卻意外的發現楊琴坐在後座上,不由得微微一愣.
"合計啥呢,快點上來,小琴也有話對你說."吳迪皺著眉頭催道.他只好上了車,卻不敢看楊琴那雙婆娑的淚眼,只是微微側了下身,低聲說道:"師姐,我知道這時候說勸你的話也沒用,但除了說這些沒用的話,又實在想不出還能做點什麼."
吳迪沒吱聲,只是將一盒紙巾默默的遞了過去.
楊琴伸手接過,半晌,這才喃喃的對吳迪道:"我不想吃飯了,真的吃不下去,一會到了飯店,你把我送回家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吳迪撓了下大黑腦袋,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邊開車一邊說道:"你不是說,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對陳曦說嘛?"
楊琴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說道:"是的,確實有點事."
他忽然感覺有點莫名的緊張,生怕楊琴提出什麼感情上的要求,此時此刻,真不知道該用什麼的話去拒絕才好.
"你會馬上離開安川嗎?"楊琴在身後問道.
"嗯......"他略微沉吟了下,支吾著說道:"倒不至于馬上,但也呆不了多久,最近公司的事實在太多了."
"你的槍傷不要緊吧?"楊琴柔聲問道.
他滿不在乎的一笑:"沒事,明天傷口就拆線了."說完,還很誇張的活動了下.
楊琴輕輕歎了口氣,忽然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氣問吳迪道:"吳大隊長,喪事也處理完了,你不會對我和我哥哥采取什麼行動吧?"
吳迪的臉上瞬間便罩上了一層嚴霜,半晌,苦笑著說道:"小琴,你可以恨我,但不該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楊琴冷笑了一聲:"從我和哥哥一下飛機,你就在機場迎候,這幾天更是形影不離,直到現在,喪事都處理完了,還緊盯著我不放,難道不是要抓人嗎?其實,你大可不必費這麼多心思,我和我哥手無寸鐵.身在安川,完全是任你宰割呀."
吳迪被楊琴的這番話驚呆了,一腳刹車停在了路邊,一雙大手死死的攥著方向盤,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陳曦坐在一旁,甚至都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壓力,生怕這個黑鐵塔般的漢子,一拳把儀表台給砸碎了.
足足過了一分鍾,吳迪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了下來,轉過身,盯著揚琴緩緩說道:"你真認為我是在監視你和少剛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有任務在身,這個時候,你應該是接受嘉獎才是,一舉打掉了盤踞安川三十年的楊常勇黑色會團伙以及其保護傘,這是多大的功勞和榮譽啊,足夠你後半輩子躺在上面睡大覺了.或許你是嫌功勞還不夠大,打算來個斬草除根?"楊琴一點也不回避吳迪凌厲的目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在機場一看到你,我和我哥就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你還真沉得住氣,好吧,你現在就可以動手抓我了."
吳迪的嘴唇顫抖了兩下,並沒有說出什麼,顯然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心緒,良久,長歎了一聲:"小琴,抓不抓你和少剛,不是我吳迪說了就算,那是法律說的算.不管是誰,只要觸碰了法律的紅線,就都應該受到制裁,哪怕是我自己,也是一樣,或許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吧,算了,你下車吧,從現在開始,我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們兄妹面前,至于抓不抓你們,我給不出答案,至少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接到過逮捕你們的命令."
話音剛落,楊琴打開車門就跳了下去,他愣住了,拉開車門想追,卻又猶豫了下,扭頭看了眼吳迪,意外的發現,一滴淚水正順著那張大黑臉蛋子緩緩的流下來.
吳迪伸手擦了下,苦笑著道:"看個屁,趕緊去追啊,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你別刺激她,哄著點來."
他應了一聲,也來不及多說什麼,趕緊下車,快步攆了過去,還沒等追上,就聽身後傳來汽車發動機巨大的轟鳴聲,吳迪的車已經呼嘯而過,眨眼便開出去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