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喪事過後這頓飯,基本上就是走個過場,沒有人會在這種飯局上大吃二喝,沒完沒了的,畢竟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一般很快就會結束,這頓飯的意義是要大于形式.
出席楊老大告別儀式的,就是幾個親屬,而且年紀相對比較大,所以吃得就更快了,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幾乎沒怎麼動筷,便紛紛告辭離開了.
送走了眾親友,楊少剛便坐出租車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楊琴見哥哥來了,雖然也很好奇到底要談什麼,但見大哥的面色很凝重,還是立刻低著頭退了出去.
在陳曦的記憶中,楊少剛從來都是西裝革履,雪白的襯衣,領帶紮得板板整整,頭發更是梳得一絲不亂,跟被牛犢子舔了似的,溜光錚亮.
剛才在殯儀館,只是匆匆說了幾句,他的注意力還大多集中在呆坐在一旁的楊琴身上,也沒怎麼細看這位曾經的楊大律師,如今二人面對面坐定,他這才發現,楊少剛的面色很是憔悴,雙眼布滿了血絲,身上的西裝和襯衣也多了很多褶皺,明顯是好幾天沒收拾了.
"小琴怎麼樣?"楊少剛苦笑著問道.
他輕聲答道:"基本沒什麼事了,她冷不丁的有點接受不了這麼殘酷的現實,但應該很快就能調整自己的."
楊少剛微微點了下頭:"她和吳迪發脾氣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楊少剛默默的拿出煙,遞給他一根,二人各自點燃,吸了幾口之後,楊少剛這才緩緩說道:"其實,這事怪不得吳迪,我是做法律工作的,很清楚其中的利害,作為警察,吳迪是沒有選擇余地的,除非他甯肯跟我父親一起坐牢,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對楊少剛的這份冷靜和客觀頗有些贊賞,本來想說幾句,可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合適的話來,看看時間也快到中午了,他已經和盧甯那邊約好,下午要召開分公司的干部會議,所以,便決定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吧.
"少剛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嗎?"他試探著問道.
楊少剛將手中的香煙掐滅,略微沉吟了下,這才緩緩說道:"是想和你商量點事,這樣吧,你聽我從頭慢慢給你說."
原來,按照楊老大的計劃,在這次家族會議上,老梁的人就會動手除掉楊茂良和楊茂安兄弟二人,這兩個楊家的實力派一死,剩下的人便都不足為慮了.
然後楊老大再將兩塊玉牌交給楊二小姐,既有老梁的武力支持,又有象征土司權力的信物坐鎮,再加上楊二小姐的威信和聯邦方面的扶植,便再也沒人敢打這筆巨款的主意了.當然,至于楊老大是否還有自己的打算,恐怕就是個永遠的謎團了.
一切都准備就緒,可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然而,迎來的不是東風,卻是安川的掃黑風暴.
事實上,楊老大沒有立刻出逃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太相信吳迪了,高老虎被抓之後,他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吳迪,但得到的消息卻是不會有什麼大事,讓他觀察一下再說,而林百濤的官員的落馬,讓他隱隱的察覺到了危險似乎正在迫近,于是,先將兒子女兒送出了國,而自己則決定再繼續看看形勢,畢竟有吳迪這個內線在,即便有變故,一切也都還來得及.
然而,他很快從高層得到了一個非常准確的消息,這場掃黑風暴,不論是規模還是力度,都遠遠超出想象,而具體負責偵辦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始終以為是自己內線的吳迪.
這個消息幾乎把他擊垮了,他甚至有些絕望,因為他太了解吳迪了.
于是他選擇了立刻逃走,在逃走之前,還托陳曦將那玉牌送給了吳迪,嘴上說是臨別留念,其實則是一種試探.
他心里清楚,如果吳迪真要抓他,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與其倉皇出逃,被攆得跟一條喪家犬似的,還不如束手就擒,也能保留一點尊嚴.
但玉牌送出去之後,吳迪那邊並沒什麼反應,于是他心中竊喜,認為吳迪還是看在多年師生情誼的份上,打算放他一馬,于是便從容了很多.殊不知,之所以特意選擇在平陽機場抓捕,就是為了將影響降到最低,給警方的大范圍收網爭取時間.
"這些情況,都是吳迪親口告訴我的."楊少剛用低沉的語氣說道.
"可是......這些跟你要和我商量的事,好像也沒什麼關系吧?"他還是有些不解的問道.
"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正是因為這個因,才導致了後面的果,所以,還是得跟你交代清楚比較好."楊少剛說道.
楊老大的突然失聯,讓老梁陷入了孤軍作戰的狀態.本來他是有時間全身而退的,但這位同盟軍的"二司令"素以膽大心細著稱,在全面分析了局勢後,很快做出了准確的判斷.楊老大肯定被捕了,而警方的這次行動,主要是在打擊涉黑涉腐人員,而自己這伙人,不僅有合法身份做掩護,還有遠航集團提供資金支持,進可攻,退可守,暫時肯定是安全的.
于是,他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玉牌先拿到手再說.按照掌握的情況,老梁最先將注意力集中在花都水上中心的宇陽和紅姐身上.
當然,這都是楊老大的疑兵之計,故意將他引入了歧途,總而言之,在折騰了一大圈後,最終他們將謝天宇挾持到了大鍋盔,這位謝三爺嚇尿了褲子,把楊老大將兩塊玉牌留給陳曦的事說了出來.
奶奶的,鬧了半天,問題出在這個家伙身上,他不由得苦笑下,然後皺著眉頭繼續問道:"老梁為什麼一定想把我帶走呢?"
楊少剛冷笑了下:"吳迪告訴我,據老梁交代,他做了兩手打算,將你帶回緬甸,並非要交給楊家人,而是先將你藏匿起來,然後靜觀其變,而且,這個時候警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非要取走玉牌,無疑于硬往槍口上撞,既得不償失,也非常危險,所以,他想先控制住人,等局勢明朗了在見機行事."
"我真搞不懂了,那兩塊石頭有這麼大的用處嗎?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誰會聽兩塊石頭的號令呢?"他道,對此,實在是難以理解.
楊少剛深吸了一口氣,微微聳了下肩膀:"緬甸和國內不同,盡管有聯邦政權,但到處是武裝割據和地區自治,果敢地處金三角和金新月地區的核心地段,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開始,就是全世界毒品交易的中心,法律在那里是毫無價值可言的,他們有自己獨特的一套信用體系和價值觀,很多現代社會早就被摒棄的東西,在果敢卻是雷打不動的規矩!世界從來都是多樣化的,這一點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