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心深處,王云峰並沒有瞧得起這個坐著火箭升上來的年輕人,可如今面對著陳曦咄咄逼人的目光,王云峰不由自主的膽怯了,他沒有直視陳曦的雙眼,而是低著頭,雙手抱在一起,做沉思狀.
外表雖說鎮定自若,可心里卻犯起了嘀咕,這小子年紀輕輕,整天東一榔頭西一掃帚的,按理說也不應該察覺到什麼呀.....
社會上一直有個說法,到了一家大型單位,看下班子成員的年紀,就大概知道其所有制性質了.在國企,中層干部的年紀基本都在四十歲上下,如果想進入核心領導集團,五十歲是最低門檻了.
而民營企業則完全不同,尤其是新興的高科技企業,二十多歲便成為部門主管的比比皆是,核心領導層的年齡很少有超過四十歲的,絕大部分都是三十多歲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在華陽則表現得更加具體.在陳曦之前,華陽提拔干部基本上就是這個標准,四十歲以下的,最多擔任個部門副職,而想進入核心層,原則上至少五十歲.
楊之謙算是個特例了,三十多歲就擔任了集團公司的副總經理,但誰都知道,那是給他舅舅羅遠山的面子,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其實,這種干部任免模式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一個人從基層一步一步的走上來,在每個崗位都曆練了很長時間,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和人脈關系,等到了五十來歲,被提拔到領導崗位,正是他各方面都很成熟的階段,干起工作來,自然得心應手,最關鍵的是,在他的周圍,已經形成了一個非常牢固穩定的人際圈子,而這才是坐穩位置的關鍵.
陳曦明顯缺乏這個過程的,他走得太快了,以至于把自己的影子都甩到了身後,更別提什麼人際圈子了,完全是現用現抓,說實在的,要不是有各種奇遇和胡介民的大力支持,根本走不倒今天這一步,早就被人給攆下台去了.
也正是因為此,王云峰才敢直接質問,卻沒想道,陳曦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再加上心情不爽,本來還想留點面子,被王云峰一激,頓時就有點惱了.
"王主任,別動不動就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私下里都做了些什麼,你自己應該心里有數,我給你留著面子呢,跟你說句實話吧,今天例會上的決定,我已經跟劉總彙報過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沒辦法了,現在劉總還是華陽集團的一把手,你晚上可以和他具體談.至于你所說的要公司另請高明,那當然可以啊,你不會真得以為自己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吧?"他略帶嘲諷的說道.
一番話說完,直接將王云峰剛剛的囂張氣焰打了下去.低著頭,沉思良久,這才用商量的口吻說道:"對不起......陳總,我剛剛有點激動,說話欠考慮了,不過......在公司這麼多年,自認還是勤勤懇懇的,不知道你剛才那句給我留著面子,是從何說起啊."
陳曦則冷笑了一聲:"從何說起,你心里比我清楚,還是那句話,我給你留著面子,如果你非要讓我說出來,那就是自己不打算要這張臉了?這樣吧,給你一分鍾的考慮時間,所謂覆水難收,話一出口,再想往回收就難了.果真如此,恐怕你在華陽就呆不下去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可做了虧心事,聽著點動靜,難免就被嚇一跳.王云峰現在就是如此,怔怔的看著陳曦,思前想後的合計了半天,最後還是沒有膽量較這個真.
見他沉吟不語,陳曦卻撇了下嘴,其實,與其說是給王云峰留面子,不如說是給胡介民和劉漢英留面子,按照預先的安排,如果王云峰就此偃旗息鼓,不再說什麼,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畢竟也沒法追究什麼,大家只能心照不宣,可萬萬沒想到,這位老哥估計是自我感覺良好,居然還主動找上門來了.
王云峰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張口結舌的好半天,最後苦笑著道:"今天是我不好,情緒太激動了,這個......要不,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吃飯就免了."他淡淡的道:"本來以為你是個識趣的人,自己知道該怎麼做,可現在看來,你的腦子並不像胡總說得那麼靈光,有些話必須跟你挑明了說才行."
提到了胡介民,王云峰的腦門立刻見了汗珠兒了,坐姿也不像剛進來時候的大模大樣,身子微微前傾,兩只手不安的搓著.
"你是個有身份的人,過幾天正式任命下來了,級別也上去了,如果在這個職位上調離華陽,不論走到什麼單位,也都足夠風光,而且,我保證帶領全公司干部職工,熱熱鬧鬧的夾道歡送,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很好看,豈不是兩全其美?至于去什麼單位嗎,我覺得應該不成問題,向北手眼通天,給你謀個可心的崗位,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他繼續說道.
王云峰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似乎還不死心,斟酌了下,試探著說道:"這里面會不會存在什麼誤會呢?"
陳曦歎了口氣:"應該沒什麼誤會,即便有誤會,我覺得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了,用胡總的話說,兄弟一場,好聚好散,也不想追究什麼,最後送你一份錦繡前程,就算仁至義盡了."
王云峰的臉一陣一陣白,耷拉著腦袋,良久,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知道,這句話肯定是胡介民說的,早在多年以前,胡介民就曾經對手下這幫和他一起為華陽複興奮斗過的老同事表示過,只要不違法犯罪,任何人想離開華陽,他都會送一份錦繡前程的.
現在想來,胡介民是說到做到,並沒食言.
"介民還說什麼了?"他喃喃的問道.
"你覺得呢?"陳曦冷冷的道:"你得感謝趕上了個好時候,真的,如果我設下個圈套,你一頭鑽進去的話,恐怕就要在監獄里實現錦繡前程了."
此話一點不假,如果不是和田甜莫名其妙的產生了感情糾葛,陳曦甚至將一切都謀劃好了,果真如此的話,那這位在華陽晃了大半輩子的大內總管,估計就要以悲劇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