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職工大會定于周一下午兩點開始,但上午十點剛過,華陽集團總部所在的馬路,便成了整個平陽最擁堵的路段.
除了遠在外省施工實在無法趕回的之外,其余人都放下手頭的工作,紛紛趕回了過來,所有人都清楚,企業將面臨重大的變革,本次會議也許對自己的未來產生極大的影響.
盡管事先做了通知,要求各二級單位和項目部提高車輛的使用效率,采用多人共用或者乘公共交通工具的方式,可是,隨著會議時間的臨近,絡繹湧來的車輛還是很快將機關大院停車場塞得滿滿當當,後來的車只能停進區體育館院內,再後來,區體育館也停不下了,索性就停放在路邊,結果沒用半個小時,道路兩側就停滿了各種車輛,原本不寬的路面頓時變得擁堵不堪,以至于交警大隊特意派來了幾名交警在路口導流疏散,情況這才漸漸有了好轉.
陳曦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望著樓下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車輛,心情卻是異常沉重.
再過幾個小時,一場決定企業前途命運的大會就要開始了,而他則像一個初次登台的演員,躲在厚厚的幕布後面,望著台下黑壓壓的觀眾,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鮮花掌聲,還是迎面飛來的臭雞蛋.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孟朝暉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後,直到他轉過身,這才低聲說道:"按照預先設計的方案,從午後一點開始,各二級單位依次入場,周強已經把順序表發下去了,目前正在組織各二級單位和項目部負責人熟悉流程,另外,保安公司額外增派了三十名保安,到位之後,交直接交給保衛處的李光明指揮了."
他平靜的點了點頭,微笑著指著窗外道:"平時總說我們有三千七百多名員工,可心里並沒什麼具體概念,今天算是真正體驗到了,敢情我們的隊伍這麼壯觀啊."
孟朝暉也探頭看了眼,很感慨的道:"我剛參加工作那會,華陽才不到四百人,而且,絕大多數學曆偏低,甚至有的領導干部就是小學畢業,年齡更是偏大.轉眼二十多過去了,人數翻了九倍,大專以上學曆達到了百分之八十多,連碩士和博士畢業生的都有了,至于收入就更不用提了,當年一個月基本工資48塊錢,滿打滿算到手也就一百多,蹬個破自行車上下班,整天累得跟三孫子似的,可是大家很開心,都憋足了勁干工作,現在可好,一個月六七千塊錢掙著,幾乎每個家庭都有私家車,有的甚至是兩台或者更多,但卻對現狀愈發不滿,動不動就罵娘,真不知道是時代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或許都變了吧."他喃喃的道:"如今就是個浮躁的年代,所有人都想陡然而富,從此過上衣食無憂,財務自由的生活,卻不想為此付出辛勞和代價,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曾經是這種生活態度,所以,無時無刻都對社會不滿,總認為自己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于是就是各種抱怨,如今回過頭看才知道有多無知."
孟朝暉苦笑了下,並沒順著話茬往下說,而是斟酌著輕聲說道:"我剛剛去體育館檢查會場的布置情況,結果卻意外的發現王云峰也在,我當時還納悶,沒安排他具體做什麼啊,而且,他現在是集團公司的讜委書記兼副總經理,名義上和劉總是平起平坐的,這種瑣碎事根本也不需要他親臨現場的.他見了我,也有點尷尬,含含糊糊的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後來我找人一問才知道,說是和十多個人在二樓東側的更衣室商量什麼事,我感覺有點不對勁,于是就趕緊跟了過去,結果早就人去屋空了."
他聽罷淡淡一笑:"看來,向北肯定是許給王云峰什麼巨大的利益了,否則,不可能這麼賣力氣啊."
"那是肯定的啊,我聽說北方集團並購成功之後,擬由王云峰出任總經理,所以才如此上心呀,據傳,他連班子成員都選好了."
吃驚之余,他不禁啞然失笑:"你這都聽誰說的啊,有鼻子有眼的!"
孟朝暉卻很認真的道:"周強告訴我的,至于這小子通過啥渠道打聽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低著頭想了想:"對了,有沒有關于我的消息啊,北方集團接手之後,王云峰當了總經理,那我咋安排啊?"
孟朝暉歎了口氣:"當然有啊,但說了你別生氣啊,現在很多人都說北方集團收購的事,就是你從中牽線搭橋的,而且因此獲得了豐厚的報酬,賺幾千萬乃至上億都不成問題,至于你未來的去處嘛,也早就安排妥了,出任北方集團的常務副總裁,向北給了你干股,更有甚者,說......."說到這里,孟朝暉忽然停了下來,猶豫片刻,無奈的道:"算了,都是些扯淡的話,不說也罷."
這反而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連忙追問道:"別啊,咱哥倆之間,還有啥可隱瞞的,你照直說,我也好心里有數啊."
孟朝暉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大家都傳,你跟女助理田甜有一腿,為了掩人耳目,給了田甜五十萬,然後讓她辭職了.再有就是,顧主任和向北之間也......是那種關系,據說去年有人曾經撞到過顧主任在省城單獨請向北吃飯,說得活靈活現,跟他娘的真事似的."
聽著這些不著邊際的鬼話,他先是不屑一顧,可漸漸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謠言不可怕,可怕的是,謠言和真實發生的參合在一起說出來,那就令人真假難辨了.如果換在平時倒也無所謂,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得沸沸揚揚,恐怕就不那麼簡單了.
或許在大家的心目中,我就是個跳梁小丑外加偽君子,一邊慷慨激昂的振臂高呼要保衛華陽,而另一邊卻將成捆的鈔票偷偷揣進了自己的腰包,在這個無風不起浪的年代,恐怕所有人都甯肯信其有,也不肯信其無的,心里揣著這麼大的疑問,就算我說出龍叫來,估計也要打折扣的?
"兄弟,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誰都有腦子,是非曲直,大家自有判斷,就算王云峰有些活動能力,但我不相信他能掀起什麼大風浪來!"孟朝暉冷笑著道.
"我靠,既然傳得這麼熱鬧,你咋不早告訴我呢?"他埋怨道.
孟朝暉卻雙手一攤,滿臉無辜的道:"我的親兄弟啊,最近你啥狀態自己不清楚嗎?整天連辦公室的門都不出,老臉都快耷拉到肚臍眼了,誰知道你哪個筋不對啊?有幾次我倒是想說幾句,可一瞧你那愁眉苦臉的樣,就只能憋回去了."
他啞口無言,只是苦笑著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