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初出茅廬的陳曦,從事行政管理多年的王云峰,對大型會議現場的把控能力,還是非常有經驗的.他清楚的知道職工心里最擔憂和痛恨的是什麼,所以,先是將國資委承諾的兩個不變放在最前面,等于給大家吃了個定心丸,然後又將矛頭繼續指向貪腐問題,並把反對北方集團並購的人統統歸入既得利益的小圈子.
這招兒確實管用,不少人的心里天枰悄悄的發生了傾斜,體育館里再次嗡嗡了起來,大家交頭接耳的討論和交換意見,而他事先安排好的心腹,更是利用這個機會大肆鼓動,一時之間,看台上人聲鼎沸,亂作一團.
這正是王云峰最期待的場面,越是混亂,對他則越有利,瞧著亂成一鍋粥的現場,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一聲不響的掏出香煙,點燃之後,優哉游哉的吸了一口,擺出一副姜太公穩坐釣魚台的架勢,只待火候差不多,再出面收拾殘局.
而在主席台就座的其他人卻都如坐針氈,焦慮萬分.鍾乃文急得團團亂轉,有心說幾句,可當下的局面,作為一個已經正式宣布退二線的前任書籍來說,實在不方便發表什麼言論,于是只好低聲和王云峰交換意見,連連催促他出手穩定局面.
楊學義和薛明則見勢不妙,趁著送劉漢英出去,壓根就沒再回來,估計是躲起來商量對策去了,畢竟,王云峰已經紅了眼,沒准再捅出什麼事兒來,此刻最好的辦法是暫避風頭,而且,這既等于向王云峰表明態度,同時給自己留了後路,只待局面穩定之後,再私下里進一步協商.
剩下的幾個人中,只有孫洪彬和孟朝暉是堅決站在陳曦一邊的,但二人顯然也缺乏應對這種混亂思想准備,滿臉愕然坐在那里,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陳曦卻顯得很平靜,至少看起來是平靜的.
他心里清楚,作為華陽保衛戰的總指揮官,他的表現至關重要,所以他不能慌,只要他不慌,勝負就仍是個未知數.
短短幾分鍾,他的腦海中已經閃過好幾個應對方案,但都被否決掉了,其中包括最近幾年公司的商業機密屢次泄露的事,幾乎可以肯定,這百分之百與王云峰有關,但苦于沒有任何證據.無憑無據的事,私底下聊幾句未嘗不可,但要當著全公司三千多人的面說出來,就顯得有點草率了.
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個不經意的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甚至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他必須慎之又慎,沒有必勝的把握,那就只能隱忍,冷冷的看著王云峰在前面各種慷慨激昂,催人尿下的表演,外表平靜如水,可心里卻急得如同著火一般.
看台上的爭吵逐漸升級了,不知道因為什麼,梁洪波跟小周互相指著鼻子對罵了起來,由于現場太過紛亂嘈雜,主席台這邊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聽不清楚雙方的爭吵,孟朝暉見狀,和陳曦打了個招呼,便快步往看台上面跑去,可還沒等他登上看台,兩個人已經動手了.
年輕氣盛的周強飛起一腳,梁洪波猝不及防被踹了個正著,慘叫一聲,直接仰面摔倒.
圍觀者頓時發出一陣驚呼,不少女同志見狀,尖叫著閃在了一旁,另有不少人拼命朝事發現場擠過來,也不曉得是著急看熱鬧還是要過來幫忙打架,總之是混亂不堪.
別看梁洪波五十多歲了,但還真不含糊,無端吃了個虧,當然不肯善罷甘休,從地上一躍而起,口中罵著髒話,便朝小周撲去,兩人隨即扭打在一起.
"簡直太不像話了,都給我住手!"王云峰突然大吼一聲,聲音之大,連麥克風都被震得嗡嗡作響,猶如在體育館里打了個炸雷.
"保衛處的人呢!魏甯哪去了!把這兩個混蛋攆出去!"他繼續大聲喝道.
魏甯是保衛處處長,會議現場出現了這種情況,自然責無旁貸,連忙帶著幾個保安沖了過來,分開眾人,先將打成一團的周強和梁洪波扯開,然後連推帶勸的朝外便走.
小周雖然先出一腳,但在剛才的近距離斗毆中並沒占什麼便宜,鼻子上挨了一下,被打了個滿臉是血,樣子很是狼狽,吃了虧的他當然咽不下這口氣,跟一條剛出水的鯉魚似的拼命掙紮,試圖沖回去再戰,但被幾個保安死死抱住,卻也動彈不得,只能破口大罵,諸如狗籃子,裝逼犯之類的髒話不絕于耳.
"閉嘴!周強,我警告你啊,再胡鬧起來沒完,我可要代表公司追究你的責任了!"王云峰怒吼道.
周強也不傻,他知道自己目前還是取保候審狀態,事情鬧大了,恐怕有麻煩,被王云峰這一喝,只好悻悻的不吱聲了,而梁洪波因為年紀比較大,剛才一番劇烈的搏斗,早已累得精疲力盡,別說罵人,連氣都不夠用了,只是張著大嘴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待兩個人都被保安弄了出去,王云峰這才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大家都看到了,這就是我們管理現狀,哪里還有一點規矩可言,這麼下去怎麼能行呢?我們的隊伍怎麼能有戰斗力呢!還空談什麼建設世界一流企業,真是貽笑大方!如果不徹底改變,華陽就是死路一條!古人說,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同志們啊,現在到了我們該下決心的時候了!我說得對嗎?陳總."
可說完之後,卻沒聽到陳曦的回應,不禁有點納悶,扭頭一瞧,卻見陳曦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不見了人影.
剛才混亂之際,他兩只眼睛只顧著緊盯著看台,也不知道陳曦什麼時候離開了.于是連忙問坐在旁邊的孫洪彬道:"洪彬,你看見陳總了嗎?"
孫洪彬被他這麼一問,這才發現陳曦不見了,茫然四顧,卻也不見人影.于是遲疑著道:"剛才打架的時候,老孟上去拉架,會不會陳總也跟過去了."王云峰聽罷,趕緊朝看台上望去,踅摸了半天,始終沒發現陳曦的影子.
見鬼!難道是見勢不妙,趁亂溜了?他默默的想,不應該啊,這小子不是這種人啊!正納悶之際,卻見孟朝暉急匆匆的走了回來,于是迎上前去,低聲問道:"朝暉啊,陳總沒和你在一起嗎?"
孟朝暉跑上跑下累得夠嗆,加之又憋了一肚子火,斜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開什麼玩笑,我上去是拉架,陳總怎麼可能和我在一起?"
"那怪了,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能上哪去了?"王云峰自言自語的說道:"他是今天的主角啊,還等著他主持會議呢!"
孟朝暉也有點發懵,四下看了一圈,不由得長歎一聲,嘟囔道:"媽了個巴子的,這他娘的叫啥事啊."
幾個人正抓瞎之際,卻見東南角的入場門一開,陳曦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王云峰定睛一看,卻見他神態自若,面帶微笑,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中忽然隱隱的升起了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