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占江聽罷,連忙又將那張A4紙拿過來,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從頭到尾看了遍,然後一只手捏著下巴,眉頭緊鎖做沉思之狀,好半天,這才斟酌著問陳曦道:"這個......是否屬實呢?"
陳曦微微一笑,還是用謹慎的口吻說道:"這些房產肯定是王云峰個人的,而且只是其中一部分,這基本沒什麼問題,但是否屬于合法收入,他拒絕做任何解釋,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作為國有企業的領導干部,擁有超過千萬的房產,而且還是落在妻子和女兒的名下,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恐怕連傻子都能想明白,雖然存在屬于合法收入的可能性,但馬占江還是瞬間就冒了一身冷汗.
在國資委的讜組會上,是他力主暫時由王云峰接替劉漢英的職務,而且還說了不少諸如有涵養,政策水平高等等的褒獎之詞.本來是想讓這個比較聽話的王書籍配合自己的工作,可萬萬沒想到這哥們居然還有這樣難纏的問題,如果有好事者從中攪合,大家難免會懷疑他們倆之間存在某種交易,這可真是得不償失,比竇娥還冤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把情況詳細跟我說一下."他皺著眉頭追問道.
陳曦這才把下午召開全體職工大會的事如實講了,當然,他留了個心眼,基本沒怎麼提自己,相反,倒是時刻把劉漢英放在了前面.
當聽說華陽集團已經召開了全體職工大會,並產生了表決結果,劉漢英住院,王云峰拒絕解釋等等這些情況之後,馬占江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全都有點傻眼了.
"這麼重要的情況,剛才為什麼不彙報?"馬占江氣急敗壞的埋怨道:"簡直是胡鬧!這性質也太惡劣了!"
陳曦卻微笑著解釋道:"您先別生氣,自打見面您一直發脾氣,也不容我說話呀.而且,召開全體職工大會這件事,完全是合理合法的,前些天,我已經和您闡述過了,如果您說是缺乏組織紀律性的話,我還勉強可以接受,但要說是胡鬧,那就屬于言過其實了.至于王書籍的房產嘛.......雖然他拒絕解釋,但也不能因此就認定什麼,沒准人家有自己的產業,壓根就是個低調的隱形富豪,類似的情況很多,貧窮是可以限制想象力的,所以,我也不好隨便亂講吧."
對于陳曦,馬占江實在沒什麼好印象,這個很多人口中的青年才俊,上次就不聲不響的在他面前耍了個花招,這回又故伎重演,磨磨唧唧的這麼長時間,對全體職工大會表決和王云峰的事只字不提,偏偏等他宣布完了國資委的決定,這才把事情和盤托出,利用了時間差,再次令他陷入難堪的境地,而且,最令他惱火的是,還拿這小子沒辦事,實在是狡猾大大的!
心里雖然恨得發癢,但他還是很快冷靜了下來,反思之後,及時調整了情緒,先是和幾個同事低聲商議了下,最後決定,馬上請示國資委主任何偉,彙報之後再做打算.
請示結果是毫無懸念的,當下的官員,都非常小心謹慎,普通公職人員,有超過千萬的房產,又拒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樣的人,當然沒人敢提拔,日後萬一出了問題,豈不是莫名其妙跟著背黑鍋嘛!
不過,劉漢英停職是必須的,既然王云峰暫時不行,那就只能繼續由陳曦來主持工作了,事實上,在開讜組會的時候,何偉就是這麼主張的,只不過馬占江力推王云峰,而陳曦恰巧又不是讜員,所以才勉強同意了.如今舊事重提,自然順理成章.
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情願,但馬占江也提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也就能無奈的答應了.
等眾人再次圍坐在一起,氣氛明顯緩和下來,馬占江臉面帶笑容的宣布了國資委的新決定,並反複強調,工作組的整頓,並不是要干涉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主要針對政治思想上存在的一些問題,同時,還要深入群眾,展開調查,傾聽廣大職工的呼聲,看看大家對北方集團的收購到底持什麼態度,待掌握了第一手資料之後,也好有的放矢,做好安撫和解釋工作.
"馬書籍,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您的話,就是不論我們的投票結果如何,這次收購都是必須要進行下去的,對嗎?"陳曦很客氣的問道.
馬占江肯定的點了下頭:"大中型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大勢所趨,從中央到省里,都在探索和嘗試,北方集團的本次收購得到了省領導的大力支持,希望通過你們倆家的強強聯合,優勢互補,找出一個國企改革的新模式,這是有重大意義的.當然,你們有些抵觸情緒也可以理解的,但必須要服從改革開放的總體利益,從大局出發,而不是在小團體的利益上糾纏不清."
官員的特點就是講起道理來滔滔不絕,陳曦聽得心煩意亂,好幾次甚至想出言打斷,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苦笑著道:"馬書籍,並非我不理解,只是這件事實在太突然,大家很難一下子接受,所以,配合您的工作沒問題,但恐怕需要點時間和耐心去解釋和疏導,如果一味的以行政命令的方式,恐怕大家還是會有情緒的."
他的想法就是,能拖上一天是一天,最好拖到五月底六月初,然後再狠狠將向北一軍,不給他補救的時間.
馬占江當然不清楚他內心的真實想法,見陳曦的態度還算誠懇,也只能借坡下驢,連連點頭道:"是的,咱們的想法是一致的,思想工作我們來做,而你的責任就是,要穩定住公司的局面,保持生產和經營的連續性,並且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群體事件."
"好吧,我盡力而為."陳曦笑著說道.
馬占江並不傻,自然清楚陳曦的話里有水分,不過是在虛與委蛇,但此時此刻,能達成這個效果還是可以接受的,于是便收住話茬,張羅吃飯,眾人出了辦公樓,在事先安排好的飯店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回酒店休息了.
陳曦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里十一點了,在園區里停好了車,抬頭望去,卻見自家的窗口還亮著燈,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絲暖意.
一輪明月掛在天空,皎潔的月光如水銀瀉地般灑滿了腳下的甬路,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他疲憊,煩躁,甚至有點茫然,以至于連腳步都有些沉重.
劉漢英被停職了,明天又會發生什麼呢?這場暴風雨到底會猛烈到什麼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