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也好,愛也罷,都是你的權力和自由,沒人要求你一定怎麼樣,包括我在內,都不具備這個資格."顧兆峰平靜的道:"但是,沒有要求,不等于你可以蠻干,在我看來,做事要講究技巧和謀略,所謂舍得一身剮,誓把皇帝拉下馬,其實不過是句忽悠人的口號而已,事實上,喊出這句口號的人,才不想被剮了呢,相反,他心中琢磨最多的應該是如何取而代之那個被拉下馬的皇帝."
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深意,令陳曦和顧曉妍不由得愣住了,兩個人飛快的交換了下眼神,似乎隱隱的意識到了什麼.
正在此時,陳曦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眼,是周強的來電,于是連忙對顧兆峰說道:"對不起,顧叔,我能先接個電話嗎?"
顧兆峰微微點了下頭,他遲疑了下,本打算出去接聽,可又覺得有點不大妥當,最後只好把心一橫,當著顧兆峰的面,將電話接了起來.
"陳哥,你知道警車開道是個啥感覺嗎?我現在的心情就一個字:牛逼!"聽筒里傳來周強略帶興奮的聲音,說完之後,也沒等陳曦問,便用他那蹩腳的幽默興致勃勃的敘述了起來.
車隊出發半個小時之後,從後面便追上來兩台打著警報器的警車,閃爍的警燈在夜色中異常醒目,很快,其中一輛警車便超越了小周的車,不緊不慢的在前方行駛著,而另外一台車則與車隊保持並行狀態.這相當于一輛警車開道,另外一輛警車護航,陣勢絕對夠氣派.
周強心里有底,自然沒感覺怎樣,但是其他人倒是緊張起來,通過對講機,剛哥將後面的情況也傳了過來,原來那邊場面更加壯觀,一共有三台警車緊跟在車隊後面,將兩條行車道和一條超車道都占滿了,而且應該還采取了導流和限行措施,因為隨著迫近省城,高速公路上的車輛明顯減少了許多.
這恐怕就是剛剛顧兆峰所說的,要在保證絕對安全的情況下,將車隊攔下吧,陳曦心中暗想.畢竟是在夜間,高速公路上逼停或者攔截如此龐大的車隊,是存在一定危險性的,萬一發生連環相撞的惡性肇事,那可就真成了特大新聞了.
"陳哥,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車程,我們就要進入省城地段了,剛哥說,省城八里橋服務區地勢比較開闊,停車場超大,看現在的架勢,估計可能會在那個地方設卡攔截,我已經用手台通知各車了,要注意車速,保持安全距離,現在就盼著這一刻早點到來呢."小周樂呵呵的道.
"嗯,你是頭車,更要集中注意力,千萬不要出事.行了,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吧,一會再聯系."他道,由于擔心周強的破嘴嘚啵嘚啵啥話都說,他趕緊結束了通話.
房間里靜悄悄的,兩人的對話清晰的傳了出去,顧兆峰聽得一清二楚,待陳曦掛斷了電話,他歪著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陳曦,良久,臉上忽然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容.
"我怎麼突然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呢?"顧兆峰喃喃的說道:"如果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那我對你可真要另眼相看了."
陳曦眼珠轉了轉,並沒有順著話茬往下說,而是微笑著問道:"顧叔,您剛剛說,做事要講究技巧和謀略,能跟我具體講一講嗎?我在這方面確實比較欠缺."
顧兆峰聽罷,一只手捏著下巴,沉吟半晌,這才笑著道:"你來之前,我確實准備了好多話,但現在忽然覺得沒必要了,我喜歡和聰明人相處,遇事不用掰開揉碎的講道理,而你,絕對是個聰明人,曉妍,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顧曉妍始終有點局促,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的聽著,聽父親突然問自己,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道:"如果我不同意,豈不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顧兆峰聽罷,不禁呵呵的笑出了聲,房間里的氣氛愈發融洽起來.短暫的放松過後,顧兆峰很快又恢複了以往莊重的神態,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古往今來,凡成大事者,都要膽大心細,不折手段,其實,向北就是這種人,我們倆相識十多年了,對他的這個特點,還是有深刻體會的."
上次在胡介民家中的時候,顧兆峰曾經提出,擬將陳曦調往興業地產任職,分明是對華陽集團的抵制持反對態度的,可今天的話里話外,卻似乎又在釋放著另外一種信號,這讓陳曦一時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本來想進一步試探下,可聽顧兆峰提到了向北,于是便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往下聽去.
"很多時候,向北的行事風格是沒有底線的,或者說,所謂的底線,是根據他自己的需要而定的.如果推而廣之,這就叫做政治,十九世紀英國首相俾斯麥說過一句非常著名的話,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其實,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顧兆峰緩緩說道:"別看我為官多年,現在又當上了平陽的一把手,但這個道理,也是最近幾年,才真正參悟透徹的."
"顧叔,您的意思是......."陳曦試探著問了句.
"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這個道理而已.其實,我還是主張做人做事應該有底線的,但是,如果對手無底線,而你卻固執而迂腐的堅守底線,那焉能有勝算可言呢?"說到這里,顧兆峰略微停頓了下,看了眼手表,然後緩緩的站了起來,笑吟吟的說道:"好了,就聊到這里吧,市局的王局長和政法委的袁書籍還在一號樓等著我,都是被你給折騰的,下班不能回家,還得研究應對方案,你們華陽集團是不是該給我們報銷點加班費啊?"
"這沒問題!"他連忙說道,說完,也趕緊站了起來.
幾個人出了房間,下到了一樓,值班的武警戰士見了顧兆峰,馬上立正敬禮,並麻利的打開了大門.剛剛引陳曦進來的那個年輕人也迎了過來,畢恭畢敬的在一旁垂手而立.
到了樓外,顧兆峰停下了腳步,轉回身,用充滿憐愛的目光看了眼顧曉妍,柔聲說道:"你最近都累瘦了,明天是大喜的日子,早點回家休息,保證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我的閨女必須是全平陽最漂亮的新娘子."
顧曉妍對這種關心還有點不大接受,表情多少顯得有些尷尬和木訥,張了幾下嘴,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顧兆峰也不在意,轉向陳曦,重重的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拍了下,一句話沒說,轉身大步往一號樓的方向走去,那個年輕人則非常有禮貌的跟陳曦二人點頭示意,然後才快步跟了過去.
"你爸到底是哪伙的,我咋有點懵了呢?"望著遠去的背影,陳曦壓低聲音對身邊的顧曉妍道.
顧曉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歎了口氣,半晌,才幽幽的說道:"不知道,也許這就是政治吧.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對,他和利益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