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洪偉帶著兩名偵查員走進華陽集團財務中心的時候,整個辦公大廳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埋頭工作,似乎並沒有受到總經理被抓的影響.
他在門口大致掃了眼,也不吱聲,直奔掛著主任辦公室的房間而去.
"警官同志,請問你找誰?"見三個穿警服的人進來,有人趕緊起身問道.
高洪偉並沒停下腳步,而是邊走邊問道:"你們孫總監在嗎?"
"在,請問......."話還沒等說完,他已經走到了主任辦公室的門前,輕輕敲了幾下門,也不待里面有人回應,直接便推門走了進去.
"對不起,打擾一下,你是華陽集團的財務總監孫洪彬嗎?"
"是的,你們是......."孫洪彬不慌不忙的回了句.
"我是省城經偵支隊一大隊的高洪偉,這是我的證件."高洪偉說著,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讓他略感意外的是,對方絲毫也沒有慌亂,就如同早有准備一般,從容的點了點頭,甚至都沒站起來,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看了眼證件,又撇了眼他,然後輕輕推了下眼鏡,平靜的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對方的冷靜,令高洪偉隱隱的意識到,此行恐怕並不是想象的那麼輕松,于是穩了穩心神,拉過一把椅子,在孫洪彬對面坐下,然後慢條斯理的問道:"你們的副總經理陳曦去年年底從公司拿走一張五百萬的轉賬支票,這件事屬實吧?"
"屬實."孫洪彬的回答很平靜.
"你知情嗎?"他緊跟著問了句.
"當然知情,在華陽集團,沒有我的簽字,一張支票也拿不走."孫洪彬淡淡的道:"當時市政二公司資金緊張,打算從我們這里拆借一筆錢,陳總之前就打過招呼,這筆錢也早就准備好了."
高洪偉哼了一聲:"把這筆賬目的原始憑證找來下,我們需要取證."
孫洪彬也不多問,起身到了門口,朝門外喊道:"小楊,把去年十二月和今天三月份的記賬憑證拿來."
不大一會,一個年輕人拿著兩個賬本走了進來,正欲遞給孫洪彬,卻被另外一名警官攔住,直接伸手接過,看了眼目錄,很快找到其中一頁,可翻開之後卻輕輕的咦了一聲,隨即又將另外一本賬冊打開,翻來覆去的研究了好一陣,這才抬頭對高洪偉說道:"高隊,你來看下,這是怎麼回事?"
與刑偵工作不同,經偵工作主要是打擊經濟領域的犯罪,一般而言,辦案人員對財務,稅收,統計等都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握,今天跟高洪偉來的兩名偵查員,都是財會專業的大學畢業,從警多年,有非常豐富的經驗.
從同事的目光中,高洪偉就意識到了可能有問題,趕緊走了過去,拿起賬本一瞧,也不由得傻眼了.
賬面上顯示,陳曦于去年十二月二十七號從公司借走了一張五百萬的轉賬支票,由于當年未能抵銷,所以這筆錢被結轉到了今年,可奇怪的是,在今年二月份竟然歸還了.
開什麼玩笑,康銘輝把五百萬還了?不可能啊!他連忙看了下明細,明細顯示,這五百萬的還款,並非來自市政二公司,而是從一家名為平陽澳華商貿有限公司轉入的.當然,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這麼一來,陳曦所謂的挪用公款就不成立了呀!
在生產經營中,企業之間互相拆借資金,如果是短期行為,即便沒有簽署借貸合同,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可是,陳曦本人承認這筆錢還在掛賬狀態,並沒有歸還啊,是他故意不說,還是自己也不知道呢?
真是見鬼!他又將往來賬目仔細的翻看了下,直覺告訴他,這筆錢,從借出到歸還,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幾乎沒有造假的可能,因為轉賬都是通過銀行進行的,而銀行是不可能配合企業做假賬的.
"這個澳華商貿是怎麼回事?"高洪偉問道:"是市政二公司的分支機構嘛?"
"不是的,和市政二沒任何關系,這家公司老板是陳總的朋友,知道康銘輝短時間內不可能沖抵這五百萬,為了不讓陳總為難,于是便主動拿出錢來,把這個窟窿堵上了."
這個解釋當然合理,而且無懈可擊.
"那不對啊,可陳曦本人說,這筆錢始終沒還上,一直掛在他的賬上啊,難道他不知道這件事嗎?"高洪偉有點急了,皺著眉頭問道.
孫洪彬淡淡一笑:"那我就不清楚了,也許他忘記了,或者他壓根就不想說,總之,你得去問他."
高洪偉低著頭思忖片刻,迅速做出了調整,他先跟一名同事耳語了幾句,命他馬上去銀行核對賬目,然後讓另外一人對華陽公司從去年十二月到今年四月份的賬目進行審查,期望從中找出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兩個同事離開之後,他則歪著腦袋盯著孫洪彬,半晌,鄭重其事的說道:"孫總監,我警告你,如果你在賬目上做手腳,那可是非常愚蠢的,在我面前耍花樣,後果很嚴重哦."
孫洪彬不屑的一笑:"警官同志,我不明白你所說的做手腳具體指什麼,我從事財務管理工作十三年了,多次榮獲省市財務管理部門的嘉獎,是省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也是咱們平陽的人大代表,如果你認為我的工作有不足之處,盡管提出來,我虛心接受,但平白無故的指責我做假賬,那可絕對不行!我也警告你,後果同樣很嚴重."
一番話把高洪偉給懟沒詞了,冷笑一聲,沉著臉道:"好吧,我得借用下你的電腦,里面沒有什麼私密性的東西吧?"
"這是工作電腦,怎麼可能有那些東西呢?你盡管用,我這就把公司內網的最高訪問權限打開,你看仔細了."孫洪彬微笑著道,說完,操作一番之後,緩緩的站了起來,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高洪偉也不客氣,徑直走過去,在他的位置坐下,打開電腦,專心致志的查看了起來.
作為經偵人員,高洪偉和他的同事更善于捕捉賬目的漏洞和可疑之處,多年的工作經驗,練就了他們的一雙火眼金睛,很多時候,只需大致掃一眼,便能看出問題.當然,要想進一步證實自己的懷疑,則需靜下心來,從紛亂龐大的數字中找出蛛絲馬跡.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半個小時過去了,他漸漸的有點慌神了.
華陽集團的賬目正規專業,一清二楚,雖說個別地方存在一些小瑕疵,但都屬于旁枝末節,根本不足以證明什麼.而去銀行的同事也打來電話,那筆錢確實是在二月份入賬的,倒是那家澳華商貿有點蹊蹺,該公司今年一月初成立,注冊資金一千萬元,從成立至今,除了給華陽集團轉來五百萬之外,再沒有任何經濟活動,似乎這家公司,就是為了給陳曦堵窟窿而成立的.
壞了!難道這是個圈套?想到這里,高洪偉當時就坐不住了,雖然表面上還很鎮定,但心里卻早就亂做一團.
干了這麼多年經偵,他深知這個行業的水深水淺.陳曦的背後是顧兆峰,而顧兆峰背後是誰,則是他這個層面的人無從知曉的,一但卷入這種權力沖突,往往稍不留神,就會稀里糊塗的成為犧牲品.
我得趕緊彙報下,至少先把陳曦放出來啊,否則,萬一在看守所里出點問題,那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