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明淡淡一笑:"大家說得都有一定道理,但也存在著一些偏頗,目前只要涉及到國企股權轉讓,很容易就會被扣上國有資產變相流失的帽子,這是毫無道理可言的,落實到華陽這件事上,北方集團只是通過現金收購的方式入股而已,企業的所有權還歸國資委所有,何談國有資產流失呀?至于說到資產和人員重組,那就更不是問題了,改革就是要打破舊的體制,重組是必然的,而且,北方集團投入巨額資金,人家當然需要回報,人員和資產重組,也是為了利益的最大化,這是有利于國有資產升值的好事嘛!"
"可是......."他還想辯解,卻被黃啟明揮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一定是說,向北入股之後,會對華陽進行野蠻拆分等等吧?"黃啟明表情嚴肅的道:"這有點陰謀論的味道,缺乏足夠的證據,不能以此斷定人家肯定會這麼做,而且,即便北方集團日後有類似的操作,我們也可以及時制止和拒絕呀,畢竟華陽是由國資委控股,決定權還是掌握再國家手中的."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而且從黃啟明口中講出,幾乎有點蓋棺定論的味道,令陳曦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他低著頭思忖片刻,苦笑著道:"黃書籍,既然您這麼說,那就沒必要把我找到家里了,完全可以通過行政命令的手段布置下去."
"我可以那麼做,只不過我更希望能得到廣大華陽員工,包括介民和你的理解支持."黃啟明鄭重其事的說道:"未來兩年,中電和中石化都有好幾個大項目要落戶東北,這對地方經濟的促進作用是非常巨大的,目前各省都在積極爭取,競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同時,國家還要對老工業基地進行升級改造,我們省的機械制造,化工,冶金,精密光學儀器,制藥等等傳統行業,都需要國家政策和資金的大力扶植,所有這些,都得我這個一把手去爭取,大家平時辦點小小不言的私事,都知道要找個熟人,我辦這麼大的事,借助下向北的人脈關系,難道有什麼不對嘛?至于一部分人有異議,其實原因非常複雜,涉及到人事關系和利益分配等諸多因素,這種處處掣肘的情況,我想你能明白其中的緣由.另外,我也要提醒你,北方集團入股,對你而言,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應該充分利用,對企業進行深度的改造,徹底甩掉冗員,瘦身之後,才能邁開大步往前沖呀!"
其實,話說到這里,才算是真正的關鍵所在.
黃啟明有著非常豐富的執政經驗,對向北的心思,雖不敢說看得一清二楚,至少是有所了解的,之所以還要大張旗鼓的支持,無非就是一種利益交換而已,只不過,他要的利益不是錢,而是政績.
偗委書籍,號稱封疆大吏,可真要到了天子腳下的北京城,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不要說核心權力集團,就連見到一些關鍵部門的處長科長都必須得客客氣氣的.
之前曾經盛傳,國家發改委主管項目審批的某處長,副省級以下的干部根本不接待,即便是省一把手去了,讓你在走廊里等上個半天也常有的事,由此可見,能和一個位高權重的大領導搭上關系是多麼的重要.
如果從這個角度上說,華陽集團這點事,完全屬于忽略不計范圍的,別說現在還掛著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旗號,就是直接把華陽集團以白菜價賣給向北,其實對全省的經濟格局也沒什麼影響.
他徹底的失望了,其實,所謂妥協,不過是胡介民和顧曉妍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在黃啟明心中,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必須進行下去,之所以現在客客氣氣的談話,不過是工作作風和工作方法而已,有的領導是雷厲風行,有的則是和風細雨,而黃應該屬于後者.
"黃書籍,您的意思是,讓我們全面配合唄?"他苦笑著問道.
"是的,必須全面配合."黃啟明穩穩的說道:"不過,下午座談會上反應的問題也很重要,有一點我可以保證,不存在什麼向北只拿六個億的事,當然,你們提出的近百億也有點不切合實際,無形資產評估的門道兒,我還是有一定了解的.這里有個價值和價格的問題,打個比方吧,麥當勞的商標價值二百多億美元,如果有一天,麥當勞要轉讓這個商標,立刻就會變現,甚至還有可能溢價.而中國華陽的商標,或許確實價值70億人民幣,但是如果想轉讓的話,你覺得會有人買嘛?這是商品本身所攜帶的附加值決定的.價值,並不一定等于價格."
黃啟明滿牆的書並不是充充門面的,在經濟方面,他確實有些見地,一番話把陳曦聽得啞口無言,愣愣的坐在那里,只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小陳啊,我理解你和介民的心情,但是,凡事都要從大局出發,不能只看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不知道我的思想工作是否做到位了呢?"黃啟明微笑著問道.
他沉默了,良久,緩緩的抬起頭,平靜的說道:"黃書籍,您說得都非常有道理,但是,請您原諒,我不能接受您的觀點,更不能代替華陽三千七百名員工做出決定,我沒這個權力."
黃啟明的臉色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還是面帶微笑的說道:"你在好好考慮下,多方面權衡,不要草率的做決定."
他淡淡一笑:"我早就考慮過了,包括您剛剛提到的,要我借這個機會,徹底裁掉冗員,可我卻始終認為,體制改革未必就一定和職工下崗聯系到一起,胡總在的時候曾經說過,只要不貪贓枉法,華陽永遠不會讓職工下崗,這句話,到我這兒也不該失效,可能想法有點幼稚,您別見笑."
黃啟明沒說什麼,只是歪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半晌,無奈的笑了下:"介民確實有眼光,我真很難想象,他居然能挑出一個跟自己相似度這麼高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你簡直就是他年輕時候的翻版,無所畏懼,橫沖直撞.......實在是匪夷所思啊."
他並沒接著話茬往下聊,而是很認真的問道:"黃書籍,我有個問題,想跟您求證下."
"你說."
"剛剛您說,除非向北自己不想做了,否則,收購就必須進行下去,這話算數嗎?"他一本正經的問道.
黃啟明微微一愣,笑著道:"當然算數呀,向北不想收購了,難道我還能硬把華陽塞給他呀."
他嘿嘿一笑:"那好吧,就讓向總裁自己放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