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的臉上帶著吸氧面罩,無法說話,只好一個勁朝幾個人招手,可能是由于太著急的緣故,竟然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嚇得醫護人員趕緊過來制止.這麼一通折騰,各項生理指標立刻發生了波動,為首的一個年級略大些的男醫生忍不住埋怨道:"老吳同志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情緒千萬別激動,你咋就是不聽話呢?這多危險啊的!"說完,氣呼呼的出了病房,直接對三人說道:"誰讓你們進來這麼多的,不是說了嘛,一次最多兩人!"
"對不起,王醫生,這兩位都是老吳最親近的人,聽說老吳蘇醒了,特意從平陽趕過來的......."李燕趕緊解釋道,可話還沒說完,就被醫生打斷了:"簡直是胡鬧!再親近也不行,你們這等于是在害他,派個代表看一眼就行了,其他人都出去,等老吳徹底恢複了再看不遲."
話音剛落,病房里的吳迪居然一把將氧氣面罩扯了下來,直接喊道:"陳曦,進來!"
那醫生一見,忙不迭的又跑回病房,苦笑著央求道:"我的吳政委啊,您老人家能不能省點心,你看看,就這麼幾秒鍾,血氧含量馬上就降下來了,你這是不打算讓我下班了吧!"
吳迪則白了他一眼,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對不起,王醫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你們都先出去!"
"出哪兒去?這里是醫院,你得聽我指揮!"醫生笑著道:"再說,醫生都出去了,你出了狀況怎麼辦?"
"這是......命令!"吳迪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這四個字,說完之後,臉色鐵青,那雙老虎鉗子般的大手,都在微微顫抖了.
從警三十余年,讓吳迪身上具備了一種不怒自威的特質,別看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但仍然令人心生敬畏,盡管只有短短四個字,但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震懾.
王醫生是省廳特意從北京請來的ICU專家,對警方工作的特殊性有一定了解,更知道這位吳政委是警界的傳奇性人物,見他這麼說,隱隱的感覺事關重大,也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和兩個助手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後乖乖的退到了門外.李燕見狀,對陳曦遞了個眼色,然後拉起一臉茫然的楊琴便往外走去.
本來想著見面之後開幾句玩笑,但從邁進病房的那一刻,陳曦的心中就升起濃濃的敬意,規規矩矩的走到床邊,俯身下去,微笑著道:"咱們有言在先,你可千萬別激動,否則,真要有個好歹,我這罪過可大了,估計立刻就得被抓起來."
吳迪哼了一身,略微緩了片刻,這才伸手指了下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說話.
他在床邊坐下,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如鐵塔般的漢子.重傷之後的吳迪非常虛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臉部還略有浮腫,顯得更加憔悴了,可是,那雙眼睛還是炯炯有神,目光猶如兩把出鞘的利劍般攝人心魄.
"我的命......還在嗎?"短短幾個字,他居然還要停頓片刻,很是吃力.
他當然知道吳迪所說的是什麼,于是平靜的點了點頭:"放心吧,我在,你的命就在."
吳迪明顯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瞬間就放松了下來,半閉著眼睛,良久,這才緩緩問道:"向北找你了嗎?"
他沒說什麼,只是嗯了聲.
吳迪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索什麼,偌大的病房里沒有一點聲音,凝重的氣氛壓得陳曦都有點喘不上氣了,半晌,才聽吳迪輕輕歎了口氣:"快扛不住了吧?"
他忽然發現,躺在病床上的吳迪,思維還是那麼的敏捷縝密,似乎可以洞察他的內心世界,他甚至有點害怕,如果吳迪和楊琴聊起來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看破借刀殺人之計,真要是那樣的話,以這位大哥的做事為人的原則,非暴跳如雷,把事情給攪合黃了不成.
還是先給老黑吃個定心丸吧,等一切都過去了再說,這樣想著,便故作輕松的笑了下,平靜的說道:"暫時沒什麼問題,但不敢保證能一直扛下去,你應該了解的,向北非常善于抓住別人的軟肋.......不過,我也有應對的辦法,不至于一觸即潰的."
"你個王八蛋!"吳迪也不看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嘟囔了句,然後長歎一聲.
他聽得懂這句話和那聲歎息的含義,臉不由得微微一紅,低著頭苦笑著道:"大老黑啊,現在埋怨沒有任何意義,我這麼急趕過來,就是想問你一句話,那東西,我到底該交給誰?"
吳迪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道:"暫時還不能確定,這也是我最擔心的."
一聽這話,他當時就急了,把身子往前湊了湊,在吳迪的耳邊說道:"大老黑,你別逗我成嗎?全省上上下下那麼多領導,隨便叫一個,都比我值得信任,還有各級組織,總比放在我這里安全吧,向北已經攤牌了,還放在我這里,是打算玩死我嗎?!"
吳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情緒又有些激動,一見這情形,他不免有些害怕,連忙雙手合十,低聲央求道:"我錯了,我錯了,您老人家消消氣,一切聽你指揮還不行嗎?"
吳迪大口喘著粗氣,好半天,才漸漸平靜了下來,皺著眉頭斟酌著說道:"並非不相信同志和組織,而是目前局面太複雜了,我無法做出准確的判斷,所以,只能先放在你這兒,這是小張用生命換來的,如果真出了差錯,我怎麼對得起他!"
用生命換來的......這話咋聽著不大對勁呢?那個馬屁精不是專門靠這個發財的嘛?咋能獲得這麼高的評價呢?這樣想著,于是試探著問道:"小張到底是啥身份啊?"
吳迪沒說話,只是狠狠的斜了他一眼.
他撓了撓頭:"我明白了,不是我該問的,對吧?"
吳迪繼續喘著粗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多高,好一陣,這才又緩緩說道:"我會盡快通知你的,但接到命令之前,就只能把性命托付給你了."
他思忖片刻,暗暗打定了主意,于是便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吧,我盡力而為吧,但你最好還是快點,別一到緊要關頭,就把我豁出去,我是老百姓啊,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滾!"吳迪吃力的說出一個字.
他嘿嘿一笑,趕緊扭頭朝外面招手,王醫生和兩個助手立刻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先把氧氣面罩戴給吳迪戴上,另外兩個則緊張的查看著各項數值,他則趁機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出了ICU病房的大門,李燕和楊琴快步迎了上來,兩個女人跟連珠炮似的的問這問那,他則隨口應著,心理卻在默默盤算如何實施計劃了.聊了幾句,正打算離開,不料,卻被掛在大廳牆壁上的電視機所吸引了.
永安醫院的病患不多,ICU病房外並不像省人民醫院那樣嘈雜和紛亂,一共也沒幾個人.為了方便病患家屬等候休息,在病房門外的大廳安裝了兩排鋼制扶手椅子,牆壁上還掛了台四十寸的液晶電視,便于大家消磨時光.
此刻正式午間新聞時段,電視畫面上,黃啟明正笑容滿面的和一個穿深色夾克的男人握手,那男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發福,頭發一絲不亂的梳向腦後,顯得很有派頭.
畫面切換到了會議室,兩位領導居中而坐,其他人都微微側著身,一副畢恭畢敬聆聽訓話的模樣.那男人侃侃而談,並配合著手勢,臉上的表情凝重而威嚴,令人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