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張躍進一定要將窗簾擋上.斷電之後,整個紹興老菜館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窗簾雖然並非完全不透光,但是突如其來的黑暗,人的視力需要一個適應期,而這點時間,對于張躍進來說已經足夠了.
電影電視劇中的狗血場面並沒有出現,張躍進沒擺什麼造型,更沒有曆數向北的罪惡並闡明自己動手的必要性,在推開門的一瞬間,直接便扣動了扳機.
槍聲略顯沉悶.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張躍進便被最先沖過來的保鏢撲倒在地,隨即,第二槍也響了,搏斗之中,子彈並沒有射向預定的方向,而是貼著陳曦的耳邊飛了過去,擊穿了包房的玻璃窗,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感覺耳朵上熱乎乎的,伸手一摸,竟然是粘稠的血.
我靠!得趕緊想辦法離開這里,否則,要是稀里糊塗的再挨上一槍,那可真是賠大發了.他在心里嘟囔道,可是,如此狹窄的空間,兩個人扭成一團,桌子也翻了,椅子也倒了,令他根本無法挪動,只能蜷縮在角落里,將後脊梁緊緊的貼在牆壁上.
事實上,搏斗只進行了幾秒鍾,一聲悶響之後,張躍進跳了起來,踉踉蹌蹌的沖出門去.
槍聲再次響起,連貫而密集,之後,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
片刻之後,聽有人大聲喊道:"都不要亂動,趕緊報警!"
隨後,兩個保鏢舉著手電進入了房間,他順著手電光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向北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腦袋無力的歪向一側,鮮血正從眉心處的傷口汩汩湧出,將整個上身都染紅了.
兩個保鏢顧不上理睬他和同伴,幾步沖了過去,其中一個俯身查看了下,然後對另外一個說道:"別管了,已經死了,趕緊看看老趙怎麼樣."
兩個人扔下向北,又轉身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同伴,對陳曦的存在幾乎無視.
"陳曦,你在哪,說話啊!"外面傳來楊琴的喊聲,由于緊張的緣故,聲音竟然有些淒厲.
"我在這兒."他趕緊答應了一聲,剛站起來,楊琴便沖進包房,一頭撲進了他的懷里.兩只胳膊緊緊的抱著他,就好像怕一松手就失去似的.
幾分鍾後,供電恢複了.其實,張躍進只是拉了總閘而已,而開關就在包房對面的雜物間.
現場的狀況異常慘烈,向北頭部中彈,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而最先撲倒張躍進的保鏢,頭部遭遇了重創,應該是搏斗中被張躍進用槍柄打擊所致,整個顱骨呈塌陷狀,也是血流滿地,昏迷不醒.
"你受傷了,沒事吧?"楊琴發現他的腦袋也跟血葫蘆似的,不禁有些慌了,帶著哭腔問道.
"我沒事."他平靜的道,兩只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向北.
一切都結束了,這個曾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大老板,在呼嘯的子彈面前,同樣脆弱得不堪一擊,親手創立的商業帝國,幾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和陰謀,被一個窮途末路的江湖草莽終結了,說了真是有些可笑的味道.
楊琴被這血腥的場面嚇懷了,只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直視,將頭埋在他的懷里,身子兀自瑟瑟發抖.他默默的歎了口氣,摟著那柔弱的肩膀,緩步朝門外走去.
走廊里的狀況同樣觸目驚心,張躍進斜依在牆邊,一動不動,槍早已不知去向,但手還保持著射擊的姿態.一名保鏢也中了槍,不過並沒有被擊中要害,此刻正躺在地上大聲哀嚎著,兩名同伴正手忙腳亂的幫他按壓止血.
"別過去,他還沒死."見他倆站在張躍進身邊不走,有人大聲提醒道.
他非但沒有理睬,反而松開了扯著楊琴的手,緩緩的蹲了下去,楊琴略微猶豫了片刻,也直接蹲在了他的身邊.
張躍進確實沒死,似乎還有微弱的呼吸.或許是感受到了二人的到來,嘴角輕輕的哆嗦了幾下,卻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楊琴見狀,剛要張嘴說話,卻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在二人的注視下,張躍進呼出了最後一口氣.
警方和救護人員幾乎同時趕到了,經確認,張躍進和向北均已死亡,兩名傷者送醫,而現場的其他人員都被帶回警局進行詢問.
負責詢問他的是平陽市局刑警大隊的一名中年警官,態度非常客氣.詢問剛剛開始不久,辦公室的門便開了,他抬頭一瞧,卻見顧曉妍和一個穿便裝的男子走了進來.
負責詢問的警官一見,馬上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道:"王局,您怎麼來了?"
劉漢英當政之時,這位王局長是華陽的座上賓,陳曦見過幾次,只是並不怎麼熟悉,出于禮貌,他也起身打了個招呼.王局長顯得極其親熱,進屋之後,拉著他的手好一陣噓寒問暖,又查看了下傷情,這才扭頭對顧曉妍道:"應該是擦破了點皮,屬輕微傷,這回該放心了吧,我一會再給顧書記彙報下,都不用惦記了."
顧曉妍面色慘白,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聽王局長說完,微微點了下頭,隨即眼圈就紅了.
他連忙安慰了幾句,顧曉妍也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簡單說了幾句,便跟著王局長退了出去.
由于案情重大,陳曦又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所以詢問自然要比較詳細,不過他早已做好了准備,所以非常從容,對答如流.
至于向北為什麼要親赴平陽,與他在紹興老菜館這樣的普通的飯店相聚,他給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解釋.當然,這個解釋是死無對證的,因為他清楚,向北是不會跟任何人提及這次見面的.
詢問進行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結束之後,他剛一出門,顧曉妍和王局長立刻迎了過來.
"陳總,你受驚了啊,不過這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沒事了,回去好好休息下,就當是做了場噩夢吧."王局長握著他的手道:"另外,如果還想起什麼了,可以隨時給辦案人員打電話."
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苦笑著點了點頭.
出了刑警大隊的辦公樓,駕車開出去很遠,顧曉妍這才喃喃的道:"真是太可怕了,都快被你嚇死了!"
他卻顯得很平靜:"我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說實話,槍響的那一刻,還以為是來殺我的呢."
顧曉妍看了他一眼,眼圈又紅了,聲音也有點哽咽:"你個癟犢子,我上輩子肯定是欠你的,自從咱倆好上,就沒過幾天消停日子,別人當領導,最多是勞心費神,你可好,動不動就是玩命,這誰能受得了啊!"
"對不起.......我......"他支吾著,卻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最後只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我感覺,這件事肯定與吳迪給你的東西有關,你告訴我,那里面到底裝得是什麼啊?"顧曉妍正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