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與陽休之書

陽生大弟:吾比以家貧親老,時還故郡。在本縣之西界,有雕山焉。其處閑

遠,水石清麗,高岩四匝,良田數頃。家先有野舍于斯,而遭亂荒廢,今複經始。

即石成基,憑林起棟。蘿生映宇,泉流繞階,月松風草,緣庭綺合;日華云實,

旁沼星羅。簷下流煙,共霄氣而舒卷;園中桃李,雜松柏而蔥蒨。時一牽裳涉澗,

負杖登峰,心悠悠以孤上,身飄飄而將逝,杳然不複自知在天地間矣。

若此者久之,乃還所住。孤坐危石,撫琴對水;獨詠山阿,舉酒望月。聽風

聲以興思,聞鶴唳以動懷。企莊生之逍遙,慕尚子之清曠。首戴萌蒲,身衣缊

袯。出藝梁稻,歸奉茲親。緩步當車,無事為貴。斯已適矣。豈必撫麈哉!

而吾子既系名聲之缰鎖,就良工之剞劂。振佩紫台之上,鼓袖丹墀之下。采

金匱之漏簡,訪玉山之遺文,敝精神于《丘》、《墳》,盡心力于河漢。摛藻期

之鞶繡,發議必在芬芳。茲自美耳,吾無取焉。嘗試論之:夫昆峰積玉,光澤者

前毀;瑤山叢桂,芳茂者先折。是以東都有掛冕之臣,南國見捐情之士。斯豈惡

梁錦、好蔬布哉,蓋欲保其七尺,終其百年耳。

今弟官位既達,聲華已遠。象由齒{敝死},膏用明煎。既覽老氏谷神之談,

應體留侯止足之逸。若能翻然清尚,解佩捐簪,則吾于茲山莊,可辦一得。把臂

入林,掛巾垂枝;攜酒登巘,舒席平山。道素志,論舊款,訪丹法,語元書。

斯亦樂矣,何必富貴乎?去矣陽子,途乖趣別。緬尋此旨,杳若天漢。已矣哉,

書不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