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瞪大,左右轉頭看著.
她看著建築,看著花和樹,還有在道路上走過的人們,看著他們臉上帶著笑意,還有身上穿著的衣服,看花了眼,似乎怎麼也看不夠.
岑雅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她的身份在這里很高.
所以那些行走在道路上的人們雖然有些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呆,卻也不敢露出什麼嘲笑的神色來,一個個人都恭恭敬敬,他們的右手抬起輕輕叩擊在心口的位置上,然後彎下腰去,臉上帶著謙卑和尊敬的神色.
尤有些手足無措,雖然不是對她行禮,卻總是下意識地回禮,人太多的時候,還會有些手忙腳亂.
而在尤的身後,那一頭她養了三年的野狼緊緊跟隨,一步不離,面對著這個陌生的環境,充滿了警惕,有一點白翳的眼睛掃視著周圍,露出獠牙,自喉嚨里不斷發出了威脅的低吼聲.
這里太大了,大的讓它感覺恐懼.
說是部,但是其實已經是一座巨大的城池,是組合成九黎的九座大城之一,巍峨雄偉,岑雅和戎炎並肩而行,兩人在一處岔路口停了下來,這個有著絡腮胡須,以及安甯雙目的男子有些遺憾,歎息一聲,道:
"沒有想到,南宮會選擇留在鐵西部."
"他本來是有資格進入九黎大部的,能夠成為豹騎的一員."
岑雅的面容被黑色的薄紗遮蔽,嗓音柔和,道:
"可能對于他而言,先將部族安頓好,是更重要的事情."
戎炎歎一聲,道:"可能吧,他說打算維持住部族."
"然後選拔出下一代的部族領袖,之後才會來九黎."
他看了一眼尤,對岑雅道:"我要去將姬氏的子弟出現在附近的消息告知大部首,我們就在這里分別吧."岑雅目送戎炎離去,然後牽著尤的手掌,慢慢在城里面走著,嗓音柔和,為尤介紹九黎佇立在森林于群山環繞中的大城.
最後走進了一間屋子,尤帶著驚歎和震撼環顧周圍.
她原來是想過的,像是岑雅這樣身份的人,住著的地方,會不會是和巫祝一樣,又高又大,卻沒有想過,是這樣疏曠簡陋的地方,屋子里面只有一張床鋪,一側是立起來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擺放著一卷一卷竹簡,還有紙質的書卷.
她認得這是書.
在鐵西部,只有巫祝有這樣的東西.
岑雅嗓音柔和:
"這是我住的地方,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就和我住在一起吧."
"或者我也可以給你安排獨立的住處."
尤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會有那樣的感情,岑雅笑了笑,讓尤坐在了椅子上,解開了尤的頭發,少女的黑發只是用麻草搓成的繩子隨意捆起來,方便勞作,此刻解開,黑色的頭發像是瀑布,無星的夜空一樣垂下來.
從很小時候開始,就沒有過別人給自己梳發.
尤有些局促不安,微微低著頭,兩只手手指蜷縮起來,放在膝蓋上.
岑雅的動作輕柔溫和,尤來之前濯過發,就只是象牙梳梳地柔順,最後用被稱作是簪子的東西,給她束好了發,將那麻色的衣服換成了月白色的裙裝,在腰部的地方,用一根半透明的,仿佛春日草地一樣清朗顏色的布帶系好.
腳上穿著月白色的踏鞋.
尤站起來,看著銅鏡照映出的人,那已經是很好看秀麗的少女了.
比起這座大城里看到的那些女孩子一點不差,陽光從鏤空的窗台上落下來,在她身上,顏色斑駁,像是一幅妍麗的古畫,送來東西的少年看的呆住,出門的時候差一點被絆倒摔在地上,面紅耳赤,爬起來跑開.
岑雅輕輕摸著她的頭發,微笑著說:
"很好看啊,尤."
尤帶著一種奇異的感覺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腦海中卻突然想到了那個微笑著看著自己,一步步後退的武士.
月光和星光披露在他的身上,他退往森林投落的陰影中.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啊,也能夠換上這樣好的衣服嗎?
岑雅牽起尤的手,帶著她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來熟悉九黎的這一座大城,尤雖然並不擅長,仍舊在用心記著,很少有人對她好,所以每一個她都很珍惜,希望能夠不讓他們感覺到失望.
回到住處的時候,屋子里已經多出了一張床鋪,尤有些困倦,在吃完晚飯之後,撐著精神,給灰狼梳理毛發,卻發現這一只平日里警醒靈敏的野獸已經陷入了沉睡當中,靠在干草堆上,白色皮毛覆蓋著柔軟的腹部,一起一伏.
尤想到今天一整天對自己形影不離的狼,眼神溫柔.
"你也累了吧."
她說,然後一雙細細的眉毛皺起來,撫摸著狼背上堅硬的毛發,和它說話:"就是不知道,怎麼會把趙離給我的珠子弄丟了啊?下一次見到面,他會不會怪我……"
屋子里傳來了岑雅的聲音,尤把給灰狼准備的食物放在盤子里面,匆匆站起身來回到屋子,灰狼的眼睛閉著,呼吸越來越悠長,最後陷入了極為深層次,甚至不應該是一頭敏銳的野獸可以擁有的深睡眠.
夢境空間中.
趙離想了想,以姬辛的眼界,能夠給自己自動安排一個合理的背景,但是尤一直都只是在鐵西部這樣的九黎小部落里面長大,自己如果用云氣遮掩模樣,可能會把她嚇一大跳吧.
他打了個響指,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容.
只要能夠確認她的安全就可以,他也不打算給尤安排古教官之類的磨練,最多,會讓尤以為做了一個比較真實的夢罷了,他這樣想著,看到身前白色的云氣彙聚,臉上下意識露出了笑容.
然後他身前出現了一匹灰色的狼.
看上去和森林里,草原上常見的野狼一樣,只是眉心顱骨的位置上有著一道豎形的白色毛發,眼底有著白翳,視線令人不自覺發寒,先是茫然,然後滿是威脅地看著趙離,露出獠牙,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聲音.
趙離臉上的笑容凝固,雙眼漸漸瞪大,下意識爆出一句粗口,下意識喊出聲來:
"尤呢?"
"我尤呢?!"
"我那麼大一個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