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和往日附體完全不同的感覺讓衛光心里狠狠一跳,即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他的心中仍舊浮現出一絲遲疑和警惕.
白色的光漸漸變得柔和,讓他能夠看到前面的一切.
是一個純白邊界的空間,有溪流,草地,還有一塊泛著幽幽涼意的石頭,在石頭旁邊一個椅子上,靠坐著一名年輕人,衛光只是看了一眼,就辨認出這個人正是他附體的那個,心中一時安穩.
看來是法術的作用導致入夢.
夢中感覺到的時間往往和往日不同,衛光的精神稍微松緩了些,不像還在外界時那樣緊繃,立刻感受道魂體上傳來的一陣陣痛楚,令他的臉龐微微扭曲,臉頰的一側,連帶著半顆眼珠一齊崩碎成鉛灰色的魂體.
不斷扭曲,極為駭人,足足過去數息時間才恢複原本模樣.
人在夢中往往沒有自我的意識,衛光傷勢不輕,就只是立在原地調理魂魄,打算等到魂魄安定之後,再去吞噬掉趙離的魂魄,以恢複傷勢,而且退一步來說,他現在在這人的身體中,緝鬼司不會輕舉妄動.
靠坐在椅子上的趙離看著不速之客,臉色很難看.
他今天晚上正打算睡覺,就給這個灰影合身撲上來,以他氣脈第一重境的天權真氣,完全無法做出有效反應,只覺眼前一花,那一瞬間的感受,此刻仍舊還極為清晰地留在他的心里.
一開始的茫然之後,整個人都像是被浸泡到了冰水里面.
那是從靈魂內部感受到的冰冷,思維的轉動漸漸變得緩慢凝滯,念頭難以浮現,就連恐懼的感情和呼喊的本能都被凍結,那樣的感受,仿佛要被直接凍死一樣.
趙離眼眸看了一眼手指,此刻他的手指透著一股淡淡青白色.
他令自己的雙目變得木訥無神.
衛光緩緩呼出一口並不存在的氣息,整個人的魂魄朝著內部凝縮了一寸,變得更小,卻更為凝實,睜開眼睛,正欲要出手的時候,突然察覺不對,注意到了趙離的意識和尋常入夢者似乎不同,未曾貿然施展法術.
而是湊到趙離前面,轉了一圈,突地冷笑一聲:
"原來還是個修行者,正好,修行者的魂魄更是大補."
"不用裝了,我是行家,一眼便能認得出."
"你在夢中意識還醒著,是打算陰我?"
衛光感知到前面魂魄超過尋常人水准的強度,此刻只覺得天上送來了意外之喜,心中覺得吞掉此人魂魄,恢複實力,大可以逃離緝鬼司的追捕,為了令眼前魂魄心防抵抗變弱,方便吞噬,變又嗤笑一聲,略帶嘲諷道:
"虧得是在夢中,時間寬松,我叫你知道個乖,區區煉神第一重的修行者,連術式都要材料輔助,又能成了什麼事?如何能夠傷得了魂魄?豈不知人間修者想要陽神出體,至少要第四個層次嗎?"
"而你既不是修雷罰魂魄之術的,又不是殺戮過萬的武夫."
"你打算偷襲我?"
衛光瞥見趙離雙眸不再是那種木訥的模樣,看到他眸子閃過一絲絲極為清晰的情緒波動,心中暗自一喜,只道是對方心神失守,當即大笑兩聲,眼底輕蔑,道:
"既然有這個心,那你便來試試!"
"你就算是全力以赴,又能對我有什麼影響?"
"且死來!"
旋即合身撲上,這一句話是為了給對方營造出自己足夠自信,足夠強大,即便對方全力以赴也無法反抗的錯覺,能夠在對方的內心設下陷阱,令對方不自覺陷入絕望當中,難以發揮真正實力,魂魄更容易吞噬.
否則,一個煉神第一重的修行者,多少有些麻煩.
死吧!
衛光心中狂呼,掀起了腥風陣陣,靠近時候,對上了趙離的雙眼,看到了那一雙眸子里面的輕佻和冰冷的殺機,心中突然微微一慌,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前面的人朝著後面靠在了椅子上,雙手十指交叉,用平淡的語氣開口.
"古老師,上課了……"
上課?
衛光的思緒凝滯了下,下意識聯系到了學堂,想到那些穿著長衫,弱不經風的夫子先生,嘴角浮現一絲嗤笑,夫子,呵,那些夫子有什麼用?!
他一人便能打發十個.
正在這個時候,眼前的人身後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無比的身軀.
沉重的鎧甲,冰冷的面甲,一側放著一柄長柄兵器,心口上倒插著一柄螺旋形的巨劍,似乎已經死去,龐大無比,近乎于沒有極限的煞氣沖天而起,在衛光全速靠近的時候,以更為猛烈的方式狠狠地糊了他一臉.
衛光急速靠近的動作凝滯在了半空中,雙目失神,嘴角嘲弄凝固.
下一刻,這具本應死去的尸體主動拔掉了心口的螺旋劍,起身.
鎧甲上的翎甲碰撞,聲音肅殺.
嘩啦--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衛光的魂體被一股無形冰冷強大力量,直接拍在地上,他的思緒因為這一動作而漸漸恢複過來,感覺到幾乎純粹憑借量就隱隱要讓自己魂飛魄散的狂暴煞氣,整個人頭皮發麻,他艱難看著站在趙離一側的高大身影.
心中驚愕,恐懼,不解,甚至于還有一絲絲本能的憤怒和憋屈--
你管這玩意兒,叫老師?
趙離朝著後面靠著,雙手十指交叉,感覺到緊繃的神經放松.
如果是在外面,衣服肯定已經濕透了吧?
趙離自嘲一笑,放松心神,心念動了動.
衛光看到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化,從一派草地溪流,變成了予人壓迫感的屋子,間隔唯獨數寸的鋼鐵欄杆,如同囚籠,正前的牆壁上有奇異的金紅色徽章,左右各有一行方方正正的文字,一共二十四個,不懂含義,卻讓他感覺莫名壓抑.
而趙離身上穿著黑藍色的衣服,裁剪線條凌厲,予人壓迫和秩序之感,一側佩戴銀色的奇異鎖鏈,一手握筆,一手搭著桌子上,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平光眼鏡,一臉肅然:
"說吧,你是誰?為什麼來這里?目的是什麼?出身哪里?"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衛光愕然,不知如何應對.
趙離沒有等到答案,似乎是想到什麼,笑了笑,道:
"也對,你應該不習慣這樣."
"那麼我們換個你熟悉的地方辦公好了."
他打了個響指,周圍環境刹那間變化,仿佛一瞬間墜入了陰冥,天空陰沉,大地上有裂縫,縫隙中赤紅色的熔岩緩緩流動,一條道路通往遙遠的地方,空氣中有魂魄的慘叫和哀嚎,遠遠看到了一座籠罩在幽魂的建築.
恐怖,陰冷,以及用死亡裝點的威嚴.
趙離穿著古樸長袍,勾了勾唇角,伸手指向遠方,順著那個方向,衛光仿佛看到了一個個靈魂被切割,一個個魂魄被用殘忍的方式拔出了舌頭,被放入滾沸的油鍋,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魂魄被傷害了?
衛光感覺自己額頭幾乎要如生靈一樣因為恐懼滲出冷汗.
這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
驀地,他看到在油鍋中掙紮的魂魄抬起頭,滿臉痛苦和瘋狂,他看到其中之一和自己對上了眼神,那人有著一雙吊三角的眼睛,鼻子略顯得窄小,嘴唇寬厚,眼底痛苦.
那正是自己!
衛光心里一顫,無邊恐懼浮現.
趙離勾了勾唇,"歡迎來到,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