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將的視線仿佛被宣紙畫給吸了進去,雙眸漸漸瞪大,心中越發震動.
前所未見的設計思路.
精妙地甚至于到了厘這樣的刻度.
對于材料的材質要求極為苛刻.
幾乎每一個部件的材料都不同,甚至于有幾個部件內部構造同樣複雜.
占據了好幾張圖紙.
他心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十二殿下該不是閑地沒有事情做,故意拿著這麼個東西來消遣自己吧,但是他立刻將這個念頭給打散掉,並不是他相信姬辛的為人.
而是他相信,這樣精密得甚至于給他一種美感的圖紙,絕不可能是胡編亂造的.
他信賴機關更甚于人.
于將低下頭,看著這一套弓箭體系的究極造物,一頁一頁快速翻動,然後再嘩啦一下翻到了第一頁,慢慢去看,越看心中就越是震動,越看越是不敢相信,天下竟然還有這種,獨特于已知機關術體系之外的設計.
他心中默默推演,所修的天工煉神決展開,于只有他能夠感知到的層次上,用法力模擬組合出各個材料的特性,精行了基礎的設置和嘗試,因為只是短暫嘗試,而這一份圖紙同樣精密,他只是嘗試模擬了一部分.
然後嘗試拉弓.
天工煉神決強化了他的五感,張弓時候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映入心底.
他是十七歲得到了王室'天工’這一個稱號的機關師.
幾乎瞬間判斷出,這種結構射出的弓箭,恐怕會將箭矢尾翼的影響降低到相當程度,而在同時,于將的腦海中出現了起碼六種材料結構,借助那些材料本身具備的特性,足以將那最後一絲影響也抹去.
射出的弓箭將具備理論上最為極限的直線箭道.
如果雕刻陣法紋路,效果將會比起同等級的法器強化一個檔次.
精妙!
無需借助法術,這是何等美妙的設計!
這樣的設計,美,實在太美了,此乃是是機關之美,是術數之美!
于將幾乎要忘記姬辛,徹底沉迷于其中.
他發現設計者似乎故意沒有去考慮各種材料特性的問題,在這樣精密的設計之下,仍舊留出了大片的空白,看似是有漏洞,但是這樣反倒是可以讓機關師更為自由地發揮.
尋常的機關師會頭痛于那種精妙的設計難以在現實中實現.
會因為不知如何配比材料特性,以發揮出這張弓的最大能力而煩躁.
但是這些對于他都不是問題.
他乃是天工!
此刻只覺得精妙而美,一個個思路在腦海中升騰,落下.
于將如同喝了一大壇醇酒,幾乎有微醺欲醉的感覺.
然後他突然反應過來,注意到了一個避不開的問題--
那就是姬辛為什麼要這樣做?
于將畢竟已經和少年時的自己不同,既然有這樣的一張機關圖紙,為何要給自己用?不,更關鍵的問題在于,姬辛這個被近乎于流放的王子,怎麼可能得到這樣的機關?
于將摸了摸圖紙.
墨痕未干,是剛剛畫好的.
他對于氣味和材質有天然的敏銳,聞得到姬辛身上的墨汁味道.
這圖紙,是殿下所畫!
于將眼神閃爍.
一個被放逐,離開權力中心,沉寂了十年的皇子,拿出了一張極為考驗機關師基礎所學,甚至于創造天賦的機關圖紙,給了他這樣一個放浪形骸,自暴自棄的機關師?
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無知?
不,這絕不可能,這張圖紙就是殿下自己畫的,十二殿下煉氣的天賦雖然尋常,卻素來都有靜慧之名,既是他自己畫的,不可能不知道這張圖代表了什麼.
那麼,就只能是故意的!
于將心中明悟.
過去了很久,他才抬起頭來,看著姬辛,想了想,問道:
"普通的弓?"
姬辛分明已經猜到這張弓的設計圖絕不普通,甚至于是他生平僅見的精妙複雜,因為趙離隨口一說,還是硬著頭皮,神色鎮定,點了點頭,'淡然’道:
"嗯,普通的弓."
于將深深看著姬辛,在後者快要繃不住的時候,收回視線,眼底有著看穿迷霧的篤定和對于自己判斷的自信.
果然,是故意的!
他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道:
"于將明白了."
"這是一張普通的弓."
姬辛稍微松了口氣,又聽到于將道:
"設計弓箭,需要使用者做一部分的測試,掌握身體素質."
"殿下請隨我來."
于將將酒壇隨手扔在一旁,掀開簾子,帶著姬辛來到了後面的屋子里,這里是機關師工作的地方,外面生活的區域一塌糊塗,各種東西都胡亂堆積在一起,在這個地方卻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姬辛按照于將的要求完成了一系列的測試.
于將面上沉默著,心中的念頭卻越發洶湧起來.
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因為這一張弓幾乎是完全按照姬辛的身體素質作為基礎數值准備的,各項數據,都能夠提供最佳的手感,符合姬辛的出手習慣,可以說,是專門為了姬辛而設計的戰弓.
哪怕是他現在得到了姬辛的數據,也不一定能夠設計地如此符合.
果然,這就是故意的.
曾經最為年少的天工眼神閃爍,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說,殿下是在考驗我是否仍舊具備天工的實力嗎?!
若是我仍舊具備,就有可能離開割鹿城,前往王都?
重新進入天工部?
他心中念想突然滾燙灼熱.
姬辛最後問過了什麼時候可以造好.
于將收拾好圖紙,道:
"三天時間."
他神色沉穩,如同內在燃燒著火焰,已經和方才截然不同,道:
"殿下,三天之內,我將會將我的'回應’給予殿下!"
姬辛雖然覺得'回應’這個詞有些不妥,但是他想要回去訓練,沒有深思,想了想,點頭,面上帶著皇室所特有的矜持微笑,語氣可親,道:
"那麼,辛很期待."
于將看到姬辛'高深莫測’的微笑,心道果然如此,沉聲道:
"將會全力以赴,必不令殿下失望."
姬辛離開了機關房.
機關房中,于將摩挲著圖紙,感慨道:
"龍梟?"
"真是一個威武不凡的名字啊!"
"殿下是故意的,故意將這種圖紙交給我."
"他想要看看,我是否還有資格被稱之為天工嗎?"
他想到最近有關于姬辛的一系列傳聞,想到了那完美符合姬辛習慣的設計,那樣的設計,若非是有人曾經通過數百次的戰斗,掌握了姬辛的戰斗習慣,就只能是某位高人的手筆.
而在這割鹿城中,眾人皆知,姬辛是個性子安靜,喜歡讀書的人.
怎可能變成嗜好戰斗,甚至于戰斗數百場的武瘋子?
只能是第二種可能了.
于將忍不住感慨:
"看來,殿下得以遇到高人了啊."
"這一次的考驗,恐怕也是那位高人對于我的考驗."
"看我是否還有資格侍奉殿下,陪伴殿下離開割鹿城,重新回到王城."
"呵……"
于將自身側取出一張卷軸,拆開了上面的線.
右手手腕一抖,卷軸嘩啦一下展開,竟不知道有多長,纏綿蜿蜒,占據了整個機關房,這正是他獨特的法寶,上面記載著天工部整理的十三萬七千六十八種材料特性,皆閃爍流光,繁複仿佛天上群星.
于將雙眼明亮,仿佛燃燒著洶湧澎湃的戰意,神色鄭重.
"那麼,這個考驗,我接下來了,以天工之名起誓!"
"我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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