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生實在太快,其他人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那個紋飾古樸的青銅罐已經釋放出強大的法力氣息,被那光芒所籠罩的所有尸體,都瞬間展現出了'部分活著’的特性.
或者開始打哈欠,伸懶腰,或者口中驚呼出聲,在尖叫.
但是他們仍舊處于死去的狀態,是魂飛魄散的狀態,雙目空洞無神.
這比起尋常操縱尸體的法門更加地強大,也更為邪異,生和死這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同時出現在它們的身軀上,展現出的力量不強,性質卻極為詭異陰冷,且在逐漸變地更加強大.
死者複生.
而被光芒照到的生者,卻開始發現自己身體在死去.
林嵐覺得皮膚變得僵硬,而嚴飛則感覺自己的氣血在詭異干枯,仿佛自己已經死去了很久,皮膚干癟下去,變得僵硬,貼合骨骼,生死輪轉,這種變化的力量強大與否不說,卻展現出了極不凡的格局.
看著自己一點點死去,眾人心中不由恐懼.
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一聲脆響.
趙離已經一刀子狠狠地抽擊上去,刀刃上有庚金之銳,有厚土之力,更撬動火部二字,提升位格.
咔嚓一聲,擊中了青銅罐.
最為關鍵的祈禱文字被趙離一刀切斷,如同增加了一筆,被扭曲了原本的含義.
青銅罐的光芒戛然而止,光芒潰散.
滯空一息,墜落下去.
還在空中,就失去了原本的特異之處,被刀氣直接撕裂,化作了齏粉,而隨著光芒誕生的生死輪轉之變,也隨之停止,漸漸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軌跡--
尸體紛紛死去,而那些被影響著逐漸死去的修士們卻恢複原狀,氣血再度鼓蕩起來,干癟的皮膚和肌肉恢複年輕人應該有的模樣,就仿佛剛剛只是一場短暫的噩夢.
只是所有人都被駭地面色煞白.
林嵐第一次感覺到了深重的恐懼,喘息急促,剛剛那光芒只是一瞬間,就有那樣恐怖的效果,若不是趙離一刀直接將青銅罐戰裂,他們恐怕就會直接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想到這里,林嵐面色更是蒼白,幾乎沒有了半點血色.
上前兩步,恰好看到了趙離騰身而起,落在深坑上面,站在她旁邊.
看到趙離神色冰冷,俯瞰著坑洞,右手中,那柄腰刀仿佛經受了劇烈的沖擊和戰斗,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紋,然後寸寸崩裂,化作齏粉,落在地上.
林嵐三人下意識朝著趙離靠近,站在趙離身後.
齊高軒騰身躍起,站在趙離旁邊,他剛剛是唯一還能抵抗那種光芒影響的人,可即便如此,仍舊驚出了一頭冷汗,看著趙離,心中後怕不已,行了一禮,誠懇歎息道:"多謝趙客卿……"
"若非是趙客卿你馬上做出判斷,恐怕會惹出大事情來."
"這一次原本因為死者都是尋常人,以為出手的左道修士實力並不強大,才只派出我來壓陣,沒有想到……只是剛剛那一招,實力就遠遠地在我之上了啊."
他臉上隱隱恐懼後怕,下意識道:
"趙客卿,你經驗豐富,這種招式,往日可曾見過?"
趙離緩聲道:"……不知道,但是恐怕是生死輪轉的手段."
"若是法術成功,可能我們都會死去,而那些尸體則會複生."
他聲音沉靜下去,卻想到,如果說真的是生死之神,可能那些白骨會真的複活,是更深層次的複活……就像是剛剛睡了一覺,打算起床,或者去散步,或者上工,卻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下了一架骨頭.
這還只是附帶在青銅罐上的文字,就具備這樣的能力.
這樣的手段,真的是古代神魔?
如果是的話,那絕對是比起之前收了的那獨目巨人位格更高,實力更強,權柄也更玄妙的那種先天神靈,從剛剛那相當于供奉物的青銅罐,以及上面的古代文字,這里存在過的,應該不是先天神靈本尊.
否則不會用那種禱告文的器物.
而且,若是先天神魔出現在這里,死者恐怕就不會是這些了.
趙離想到了上一次對戰的神魔,剛複蘇就能夠壓著魏步平打,這位神魔如果本體在這里,足以讓半座,甚至于一整座元朔城化作死地,再無半點生機可言,不過,那樣也一定會引來元朔諸多仙人的暴怒.
會引來仙人主動追殺圍剿.
"所以,因為自身權柄的原因,對方不能大張旗鼓活動,至少目前不能,複蘇之後,用某種手段,發展出了自己的仆從,或者蠱惑了某些修行魂魄尸體法門的左道修士,讓這些修士去給自己暗中搜集魂魄之類的東西?"
"這東西對這個神魔的複蘇,或者恢複實力有好處?"
趙離腦海中想到許多東西,齊高軒等人見到他沉思,都沒有開口,趙離在想到仆從的時候,突然又想到了先天神靈自我複蘇的能力,心中一突,覺得有些不妙,抬頭看向齊高軒,道:
"齊密捕,這里發現的,只有深坑嗎?"
"有沒有發現什麼犯人之類?"
齊高軒答道:"當時有個潛藏起來的人對他出手,被反制擊殺了."
趙離又追問道:"那個人尸體現在在哪里?"
齊高軒愣了下,道:
"你想要去看尸體,那個沒什麼好看的,已經用了法術確認身上沒有異常?"
趙離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禁不住打斷他的說話.
神色冷峻,語氣自信而強大,斷然道:
"尸體也會說話."
"從尸體上,可以得到許多法術無法覺察的線索."
齊高軒被鎮住,這一次迅速回答:
"那尸體,現在應該在元朔義莊,那里地方偏僻……"
趙離問過地方,再不遲疑,直接飛身上馬,神色冷峻,接過了齊高軒拋來的兵器,那有龍馬血脈的異獸頗為桀驁,趙離抬手一拍,逼出五色神光氣息,龍馬當下老老實實,按照趙離操控朝著義莊方向奔去,長聲嘶鳴,留下了背後數人.
趙離面色鐵青,腦海中思緒逐漸清晰.
先天神魔發展屬下,而且剛剛還展現了輪轉複蘇之理.
再加上,能夠執行這數百尸體儀式的對方,怎麼可能會被一個風掠密捕擊殺?太巧了,風掠密捕對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是采取擒拿,而非直接殺死對方才對.
趙離腦海中浮現了一個清晰的思路流程.
單只是這一件事情,一個月前,對方某個藏尸的地方被他和林嵐幾人發現,開始暴露.
然後他沒有自己查,而是直接上報六司.
這一步恐怕超過了對方的預料,讓對方直接有了離去之心.
而怎麼才能夠從六司這個龐然大物的搜索下離去?
最徹底的,引爆一次大案件,直接假死而出,讓六司封了卷宗,然後再被下葬之後,複活而出,這最為難以做到的一點,如果說是掌握生死輪轉的先天神靈,那絕對可以做到,輕而易舉!
希望是來得及.
趙離加大催動那匹龍馬,這一匹馬速度已經算是不錯,但是比起裘霖還是差的太遠太遠了,要是虯龍出手,一下就能到了,好不容易趕到了義莊,將風掠密捕的令牌晃了一晃,得到允許去看這件案子的尸體.
直接揮袖,打出一道剛猛勁氣,讓薄薄的棺材蓋飛起.
趙離看到里面躺著一個身材修長,面溶俊美的女子,看到他穿著黑藍色衣服,胸口有著長劍造成的貫穿傷害,已經氣絕,但是趙離卻沉默不言,白色空間的白色畫卷,不,或者說,封神榜出現了微弱的反應.
趙離心中默默低語.
是類似于土地封敕之類的手段麼?
從本身的權柄中分出一絲氣息,打入對方體內,既可以操控,也可以強化對方.
趙離湊近了看那少女,沉默了下,嗓音平緩柔和:
"你還活著,對麼?"
並無回答,趙離握著兵器,緩緩拔劍出鞘,劍刃抵在了那美豔少女的脖子上,柔和道:"一般而言,女子都在乎容貌,不知道,我斬下你的脖子,將你的頭封在十米之下的地里,你蘇醒之後,會是什麼樣子?無頭之鬼,倒是有趣……"
"或者將你的嘴巴割裂開,割到耳朵那邊,你覺得好看麼?"
少女一動不動.
趙離眸子微斂,手掌握劍,劍刃抵在那紅唇上,就要發力撕開.
棺材中的少女手掌猛地抬起,抓住了這一把劍,五指白皙仿佛白玉,直接將齊高軒扔過來這柄劍捏碎,她睜開眼睛,一雙杏仁眼看著趙離,嗓音輕柔空靈:"沒有想到,人間司低級密捕里還有你這樣的人,能看穿假死."
"但是你不應該說出來,你說出來,我只能殺了你."
她伸出手,扶著棺材起身,面容單純美好,身材卻妖嬈,這個義莊的屋子門窗突然緊鎖,白色的燈籠嘩啦啦作響,有恐怖氣息彌漫出來.
在無比的少女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只猙獰恐怖的鬼物,渾身一張張痛苦哀嚎的臉龐,那些臉龐有老有少,卻都無比猙獰,滿臉殺機,身軀扭曲著,由一只只臂膀,一個個扭曲的身子組合成,趙離甚至于有看到嬰兒的右臂.
這是一只無比強大的厲鬼.
顯出身來,怨氣沖天,足足有十數米之高,低下頭來,俯瞰著趙離.
在它面前,趙離身材竟然顯得瘦弱,一只手扶著斷裂的劍柄,眼底漠然,看著那少女,道:"看來,死去之後確實可以複活,而且至少是具備實力和自我意識的複活,而不僅僅是肉體意義上的複蘇."
"那位已經恢複了不少啊."
少女眸子微睜,有些驚愕,然後露出燦爛美好的笑容,道:
"你竟然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才喚醒我麼?"
"很聰明,也很大膽,這樣的人不能活在世上."
趙離看著那嘶吼著溢出怨氣的厲鬼,道:
"這些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命魂拼起來的吧?看來死亡之前,經曆了很大的痛苦,但是卻還在這里,是來不及上交給那位,還是說,魂魄並非他複蘇的重點,大量人痛苦地死去,才是關鍵呢?"
"我很好奇啊,你可以告訴我麼?"
美豔少女臉色冰冷,道:"殺了他!"
厲鬼直接將趙離籠罩,無數怨氣,讓他衣擺都亂舞著,這厲鬼卻無法近身,趙離嘴角勾了勾,面對那愕然的少女,拍了拍劍鞘,悠然道:
"你不覺得,你的反應已經招了麼?"
他拔出斷劍,交給左手,右手並指,撫在劍脊上.
手心浮現金色流光,讓長劍增加了一層澄澈的金光,然後長劍斜指著地面,磅礴,卻柔和的金色光芒在他周圍浮現出來,有佛陀說法,天花亂墜,地湧金蓮的異象.
厲鬼被操縱者強行撲殺,仿佛無盡烏云的怨氣將趙離,甚至于整個義莊都直接籠罩起來,傳出陣陣陰冷呼嘯,威勢可怖可怕,那少女嘴角有一絲微笑浮現.
區區一個開竅法相境的家伙……
趙離手掌一動,斷劍猛然橫掃.
強橫的金色劍氣爆發.
一道金色的圓弧直接擴散,將整個義莊都籠罩其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而那些黑色的怨氣更是被直接地消散,如同春雪一樣,大片大片地潰散,發出嘶嘶嘶的聲音,露出了那仿佛縫合起來的巨大厲鬼,痛苦嘶吼.
佛門光芒釋放.
這是來自于神話中,佛門如來的力量.
諸邪退散.
等到劍氣散去,烏云般的怨氣已經全部消失,只有厲鬼扭曲在地上,不斷痛苦掙紮.
每一張臉都飽含痛苦,在低聲嘶吼,哀嚎.
趙離伸出手,撫摸在了那掙紮著的厲鬼眉心,看到那些人痛苦的面頰,微閉上眼睛,嗓音溫和,生平第一次如此誠心開口:
"阿彌陀佛……"
"怨氣已散,一切泡影,你們都走吧."
磅礴佛門氣息落下,溫和純粹,洗去了怨氣,那些汙染魂魄的怨氣被化去,猙獰痛苦的人臉在佛門氣息中消散,重新變得平和下來,然後那美豔少女看到金色的光芒中,身穿干淨服飾,臉上帶著微笑的男女老少出現了,他們朝著趙離俯身,然後消散.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幾乎超過她自己的認知范圍,雙瞳睜大,呢喃道:
"你究竟是誰?"
"佛門,孔雀大輪明王,孔宣."
趙離隨意應付,話音未曾落下,手中劍突然加速,這一次驟然暴起,手中之劍直接撕開那少女的咽喉,然後左手按住她的額頭,封神榜的金色文字亮起,以最為暴力的方式將那少女體內一絲神韻權柄撕扯吸收.
那美豔少女體會到了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的感覺.
被天然克制,無法掙紮,面色煞白,尖叫道:"不,不要,不要殺我!"
"你饒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你饒了我!"
"你連那些厲鬼都能救,能放走,就能放我走!"
"你饒了我,我願意做你的侍女,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啊公子."
"我,我很好看,而且還會許多的神通,我可以幫你殺人啊,做什麼都可以!"
她或者驚叫哀求,或者帶著哭腔認錯,趙離手掌紋絲不動,直到她不再掙紮,封神榜的異狀也消失,才稍微松開手,看著那少女頸部猙獰傷口,還有那無比恐懼的面容,顯然這次是在驚懼中死去,他收回手,抽出手中長劍,那少女就啪地倒在棺材里.
趙離手中劍轉過一次,然後在袖口擦過汙血,眼眸低垂,嗓音平和:
"之所以把你喚起,而不是直接吸收權柄,一,是為了驗證心中猜測."
"二來,看過了那亂墳坑之後,不虐殺你一次,我念頭實在不通達."
"阿彌陀佛……"
他看著那美豔少女,聲音微頓,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跳,閉了閉眼,啐了一口唾沫,豎了下中指.
"你個丑娘們."
"還敢誘惑我,我呸!"
"你下賤!"
正在這個時候,咔嚓咔嚓,義莊突然劇烈震顫起來,趙離面色一變,想到了自己剛剛那一道暴起的劍氣,算是開竅法相高手全力一擊,當下怪叫一聲,直接玩命往外面跑出去,才沖了出去,就看到這座有些年頭的義莊直接塌下去.
幾個義莊的守墓人看了看崩潰的家,沉默,又默默看著趙離.
其中一個懷里抱著的柴火嘩啦啦掉在地上.
趙離沉默了下,保持冷峻,點了點頭,道:"人間司辦案."
"之後去六司,他們會處理."
"告辭,不必再送."
轉身,上馬,拍馬而去.
一氣呵成.
PS:今日第三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