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定真洲-妙法谷.
蜀山劍派分支.
一道流光散去,旋即緊閉著的封禁從里面打開.
身穿青衣的若木接到了傳音法符,才走出了閉關了許久的靜室,陽光略有些刺眼,讓他微微眯了眯眼,心中略有些恍惚,一時記不清自己已經和師兄師弟在那一間狹窄的斗室當中呆了多久.
不過算算時間,至少也該有數月了.
八九玄功的推演,進境微乎其微.
若木歎息一聲,即便是以他的心性,此刻都有些灰心喪氣,隱隱煩躁,那一卷八九玄功,字字珠璣,閱讀時候能夠感覺到其中文字直指大道,他們卻不得其門而入,心下自然郁郁不已.
此刻出來之後,看著天高云闊,方才稍微精神一震.
當下昂首長嘯,踏云直上云霄,駕馭云氣來回數百里,稍微紓解了些心中的躁氣煩悶,神色恢複了往日的冷峻,腳下祥云速度也放緩下來,今次出來,是受到了薛鈴兒的傳訊,有貴客上門,對方身份不低,他是現在妙法谷中身份修為最高的,于情于理需要出來見上一面.
此刻距約定好的時辰還有些時間.
若木隨意在山川間賞景散心,心神散漫間,卻又想到了數月前帶蜀山的徐云.
這一段時間他忙著推演八九玄功第一重,期間只忍不住心中煩悶燥氣,出來了數次,去海上尋凶獸晦氣發泄一番,專挑大威力法術神通一口氣砸下去,爽快之後,將打殺了的凶獸尸骸交給門派中弟子處理,便重新回到靜室當中推演功法.
見到徐云的次數寥寥,更不必說傳授功法.
當下心中也浮現出一絲愧疚.
想著自己聚集妙法谷中全部道行高深的高手,數月之間彼此商討琢磨,仍舊是毫無所得,反倒被八九玄功弄得憋悶無比,那徐云只自己參悟,前世記憶消散,先前更是沒有什麼修行根底,恐怕更是難受吧.
任由前世如何強橫,在此著上也無什麼便宜可占.
想到這里,若木心中于挫敗當中,又隱隱有些微妙的爽快感,難與人說.
搖了搖頭,收攝住心神,踏著祥云前往弟子居.
還不曾過去,就遠遠地看到,山頂上站著一名高大少年,身穿白衣,手持一柄蜀山劍,正在演練劍法,正是徐云,卻與當日氣度截然不同.
往日他生長在深山野林,與那些山林妖怪猛獸為伍,一日所期不過是三餐和安全,不修邊幅,須發雜亂,而妙法谷中多是些奇花異草成精,氣度要麼瀟灑,要麼秀麗,就算是容貌尋常,也能誇贊一聲有靜氣.
像是萬青,薛鈴兒,都是在整個西定真洲這一輩都拿得出來的好樣貌.
徐云被引入門中之後,對于妙法谷中幾乎相當于是闖進來一個異端.
他被迫按照這些竹精桃妖的要求去打理自己.
練功之前就先被扔到了木桶里泡了個干淨.
然後剃須束發,打殺了虎豹自己做的皮衣皮裙都給扔掉,換成了蜀山制式衣衫長袍,甚至于有年少桃花精趁他不注意將少年引以為豪的一雙濃眉都給修了一修,引得他慘嚎不已.
好不容易換了身模樣,又被山門當中,見多識廣,曾經轉化身份,游曆過大周的一株老柳逼著學字讀書,甚至于還被迫彈琴修養心境,環境氛圍最能塑造和改變人,短短數月時間,徐云已經和當日那粗蠻直爽的少年不同.
心性仍舊坦蕩直豪,卻不至于蠻橫.
待人接物,也多出些徐緩的氣度來,讓那老柳樹老懷大慰.
此刻腳踏步法,只在山巔一塊丈圓大石之上騰挪.
滿頭的雜亂黑發用簪子束好,一身麻質白衣,纖塵不染,手持長劍,生的亦是劍眉朗目,雙目有神,轉眼間一路蜀山劍法施展出來,極為厚重沉穩,步步之間自有方寸,淵然若海,光是這氣度,就已經超過九成的劍客.
旁邊坐著幾個門中少年少女,都出神看著這位徐師叔練劍.
一趟劍法使完,又重新轉化,仍舊是蜀山劍術,風格卻變得凌厲,口中則指點著旁邊幾名修為甚至于在他之上的弟子,說出來的話質樸自然,不加修飾,卻字字珠璣,直指劍法要訣,而那些弟子也都心悅誠服,認真記下來.
若木遠遠看著,心中禁不住感慨一聲,略有複雜.
不愧是蜀山原本的劍仙轉世重修,于劍術領悟上,卻是厲害.
劍一在他手中變化之多,讓人驚豔.
當下隱藏在一旁,等到徐云練完了劍,他方才顯出身來,其余弟子見到是師叔祖,知道師叔祖是尋這位一入山門備份就極高的師叔,一一行禮之後,安靜地退去,徐云將劍歸鞘,也朝著若木行禮,口稱師叔.
若木微微頷首,應下此禮,先是隨口寒暄了幾句,看了看徐云手中劍,平淡道:
"劍術修行的不錯."
"不知功法練得如何?"
徐云一邊給若木沏茶,一邊答道:
"啊,功法啊,師叔,我的八九玄功已經練成了."
"您什麼時候把第二重傳給我?"
嗯??!
練成了?!
若木微微一呆,下意識看向徐云,雙眼內部亮起碧色光芒,卻見到徐云的法力修為也就才踏入法相開竅的境界層次,當即微微皺眉,又重複確認道:
"練成了?"
"是啊,練成了."
若木神色仍舊清冷,道:"那我便考考你."
"三魂七魄合一,如何做到?"
"三魂七魄合一?要怎麼做?不是……這,就這樣……"
徐云神色一滯,結果憋了半晌,也沒能給出一個有條理的回答,面容漲紅,若木歎息一聲,有些失望,道:"罷了罷了,我與你說說吧,三魂七魄,其中天地二魂不穩,以命魂為核心,常人所說的意識也是命魂."
"你且過來,我細細與你講述."
他細細地將自己等人這段時間參悟所得都告知于徐云.
其中不只有命魂為主一說,還有另外幾位長老提出來的說法,譬如有的長老認為,應當要同時重視三魂七魄,尋找一個虛幻的核心,想辦法將三魂七魄合在一起,還有的說,八九玄功乃是太古之法,不應當以現在的常理去揣測.
若木將這些都一一地和徐云說了.
他有四千年道行,見多識廣,講述時候旁征博引,牽扯到許多修行的道理,能夠讓人沉浸其中,修為越是高深者,越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那些修行隱秘的重量,這都是門派嫡傳才能有緣聽到的真傳.
徐云聽得懵懵懂懂.
有的一下明白,有的卻死活想不通,如在夢中.
若木講述了有小半時辰,見徐云模樣,心中歎息,覺得自己是否有些太過著急,就算是徐云原本是仙人,這一世終究還沒能開始修行,想了想,要讓他從頭開始比較好,放緩了語氣,道:
"罷了,你天生氣脈俱通,現在踏入開竅境,先將命魂顯出來."
"做到了這一步,再說三魂七魄合一的事情."
"這是開竅境都可以做到的,你試試."
徐云如蒙大赦,送了口氣,連忙點頭,然後按照傳授法決,努力去調動命魂,可命魂就像是一塊沉重的山岩一樣,根本出不來,憋了半晌什麼都沒出來,漲地他面頰通紅.
命魂都不出?
若木嘴角抽了下,心下更是遺憾,歎息一聲,溫和道:
"……罷了,你才踏入修行之門不過數月時間."
"這出命魂,可能還是有些難."
"不妨事,不妨事,可以慢慢來……"
正此刻,腰間玉符亮起,若木知是那貴客來了,又稍微安慰了下徐云,起身踏著祥云而去,當看到仙人轉世一樣也被這八九玄功給難住了之後,不知道為何,心中那種久久不能推演出來功法的煩躁之氣一下消散許多.
大家也都一樣啊……
若木遠遠去了,徐云還在原地里憋勁兒.
不知過去了多久,突地腦海轟隆隆一陣巨響,只見另外一個徐云從旁邊探出手來,卻和命魂出竅不同,命魂帶著虛幻感,可這第二個徐云卻真實無比,眉眼靈動,就像是個真人似的,徐云心中一喜,心神晃動,那多出來的自己一下就又回到了身軀當中,連帶著他自己都禁不住踉蹌一步,坐倒在地.
又失敗了……
徐云臉上喜悅變成了挫敗之色.
他的母親聽到聲響,從屋中出來,看到徐云坐在地上,上前詢問原因.
徐云將事情說了一遍,滿臉挫敗,道:
"我確實是分不出來命魂啊."
他抬起頭,帶著茫然不解道:
"而且,娘親,三魂七魄,不一開始就連在一起的嗎?外面是我,里面也是我,天地里有我,我的身體也如同天地,里面還有一個我."
"為什麼師叔還要問我怎麼合起來?"
"我覺得就是我修為再翻上十倍,翻上一百倍,都沒法子把命魂從那一塊里分出來,可師叔說,這是開竅境誰人都能做到的,娘親,我是不是沒有修行的天賦?"
女子不通曉修行,不知徐云所說的是何等驚世駭俗的話,還是安慰他道:
"云兒你不必著急."
"雖是慢了些,一步步走也能成,先不說命魂."
"你先嘗試將你的三魂七魄出體試試看?"
徐云想到方才那另一個自己出現的畫面,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雖然天賦一般,但是好像也是可以做到的,等到讓那個自己出現之後,再去尋師叔吧……
天賦不行,也要努力才行.
他爬起來,繼續努力練習功法.
而這個時候,若木已經出現在了妙法谷主殿.
薛鈴兒站在一旁,里面有一老一少,老者白發白須,笑容和煦,只是頭發絲中有兩枚龍角,旁邊那少女滿頭青絲罩著兜帽,但是一雙赤金色的豎瞳,顯然也是純血龍族,氣度隱隱沉靜.
那老者見到若木,臉上笑意微斂,起身一禮,道:
"原來是若木妖仙到了."
"雪兒,來見過前輩."
有些出神的少女起身,行了一禮.
面對著太古龍族,即便是清冷孤傲如若木,也不好再端著架子.
微微頷首還禮,不擅寒暄,就直接開口,道:
"勞累龍族族老親自來此,可是我等先前相詢的事情有了著落麼?"
老邁的龍族微微笑道:"不錯."
"我等已有了地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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