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尤?她認出來了?
不對,她怎麼可能認得出?!
不可暴露.
趙離心中念頭如電轉過,面容上瞬間的凝滯被八九玄功控制,表情自然流暢地化作了好奇,驚訝,然後仿佛很意外一樣,看著尤搖了搖頭,灑然笑道:"道友在說什麼?在下不飲不食,已然八百歲有余……"
聲音微頓,然後帶著緬懷之意,歎息道:
"上一個問我這種問題的,也已不在人世."
"道友這一問,倒是讓我失神."
尤看到對面那青年游商的應對自然而流暢,並不似作偽,有些遺憾失望.
她方才察覺到的那種熟悉感還在,在老師允她發問的時候,下意識就問了出來的,但是,從對面人的反應來說,他不會是那個救自己出去的趙離,也是,短短幾年時間,趙離怎麼會一下變得這麼厲害了?
雖然他原來就很厲害……
那大概還是認錯了的.
尤視線垂落,趙離嘴角微笑毫無破綻,溫和當中帶一絲懷念,背後滲出的冷汗還不曾出來就被蒸干,心中則已經是驚濤駭浪,八九玄功,變化之奇,可是用來躲災避劫的,煉至大成,便是天地大劫也能躲了去.
現在雖然只是兩重,但是他的元神在白色空間的輔助下,變化形貌,就算是仙人都認不出,也就只有天道側面的東皇太一和云中君曾經辨認出他偽裝了模樣,那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是八九玄功和天罡地煞變化躲災所針對的天道.
雖然這兩位都不是全盛.可他的八九玄功也只第二重,被認出來,情有可原,可是尤,她怎麼可能?!上一次化身妖皇的時候,尤就朝著這邊揮手,當初還以為是這姑娘性子天然,可現在看來根本就是認出來了,但是,無論是實力還是位格,她都遠遠不到!
東皇和云中君認得出來.
可他們是先天神,至少是先天神的側……
先天……神?
一瞬間,趙離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瞳孔微微收縮,下意識看著尤,思緒凝滯了數息,然後腦海中,尤那堪稱奇詭怪異的福緣突然變得刺目起來,讓他心髒都瘋狂跳動了下,出現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然後立刻壓制住了自己的想法,面容不露半點問題.
給尤和那元神留下一道玉令,背面寫一道徐福,換取了之後五篇功法.
最後兩篇,要到事成之後才會交換給他.
旋即就告辭離去.
仿佛徐緩,腳下卻實則迅捷,很快離開了這一處,背後尤有些莫名遺憾,旋即眉頭微皺起來,神色顯得凝重,那位上古元神察覺到了弟子的表情,亦是感慨道:"天庭,果然高深莫測,不愧為太古之年的勢力."
"但是尤你也不必過于擔心."
尤搖了搖頭,道:"弟子不擔心的."
女子元神略有詫異,道:"那你……"
尤微微皺著眉頭,手掌握起來,下意識地上下晃動了下,仿佛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微微抬頭,微吸了口氣,臉頰微鼓,怒視著前面出現的元神,道:"老師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吃小灰?"
女子元神神色凝滯了下,然後移開視線,干笑道:
"這……老師當然是騙你的啦."
"那只蠢狗那麼肥,那麼大,肉雖然緊實了點,比較適合蒸煮,皮毛下面的肥肉也多適合炙來吃,但是老師這不只是元神嗎?雖然有些饞,眼下也沒有辦法吃對不對,眼下沒辦法……"
………………
趙離快速離去,等到遠去了尤的位置,繞一圈離去,直接回到白色空間.
一揮袖袍,諸多玉籌浮現空中,手掐法決,測算天機.
是要測算尤有沒有問題.
一連兩次看出他的化身,還是八九玄功變化,第一次可能是性格天然,第二次就不可能,若是他的八九玄功沒有漏洞,那麼,就指向了另外一個結論,尤必然有問題.
而在這個時候,就只趙離所知,尤的經曆也浮現腦海,越是思考,就越覺得有問題,仿佛堪破一層迷霧,往日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也變得有些過于突兀和巧合起來,遇到危險,若是以自己的智勇而破局,那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尤,並不是如此.
在他遇到尤之前,尤的部落被天災和敵對仇人所滅,一整個部落全部死絕,不過是個孩子的她卻能活著出來,最終流浪了不知多遠,到了鐵西部,被獵人收養,更得到了幼年的貪狼,貪狼眼底有白翳,性情原本凶暴.
獵人死去之後,貪狼護住尤,讓她安穩平靜地成長,直到祭祀.
第一次祭祀,他出現在了尤的面前,破去這一劫.
而第二次祭祀,就算是沒有他趙離,也有堪比半步真人的九黎修士前來救助,尤不但不會有事情,還會得到機緣進入了九黎玄部修行.
第三次,趙離本認為是試煉,可此刻想想,恐怕是當初那顆夢魂珠.
如果尤真如他所想有問題的話,那麼以當初沒有修為的狀態進入白色空間,有一定可能暴露本身,夢魂珠被貪狼吞下,尤則規避了暴露的風險……然後是九黎試煉,貪狼出手,繼而是酆都之變,又多出了一道上古元神護身.
次次轉危為安,雖然落入危險,可最後反倒得了最大益處.
天道至公而無私,平視眾生一切,怎可能會有所謂天地鍾愛?偏頗就代表違常.
這或許可以說她的天機氣運強盛,但是氣運強盛,只能大概率規避危機.
卻絕對做不到和尤那樣的,每一次都逢凶化吉,自然而然地得到最大益處,卻又不使人生疑,這除非是有人撥動因果,將所有可能威脅到尤的事件因果全部扭轉避開才可能做到,但是這涉及到的層次之高,還要在仙人之上.
趙離五指微握,摒除雜念,進行天機卜算.
玉籌彼此碰撞,發出丁鈴當啷的脆響,很輕而易舉地得到了結論,尤沒有問題,那個救下他的少女對他完全沒有惡意,但是這種順遂的感覺讓趙離有些遲疑,他緩緩伸出手,握著那玉籌,閉目沉思.
沉吟許久,用並不熟悉的易經,再度測算,道:
"尤,並不是完全的……祂."
白色空間驟然凝滯.
外界,整個九黎大地的天地凝滯,仿佛有人挑動了絕不應當觸犯的禁忌,九黎三大洲的氣運猛然浮空,化作一肉眼不可見,巨大無比,三頭六臂,神態蠻荒威嚴,隱隱凶惡的虛幻巨人,手中分別持拿刀,斧,戈,昂首對天怒吼,猛然橫揮.
白色空間的趙離受到波瀾影響,竟然有一絲絲余波浮現,進入此地.
所有玉籌丁零當啷盡數崩碎.
整個白色空間隱隱晃動,又被星辰定住.
趙離面無表情,手中以大周氣運凝聚而成的黃鉞猛然劈斬.
和九黎氣運碰撞.
九黎氣運潰散,那凝三洲九部的氣運所化的巨神怒吼三次,徐徐消失.
趙離漠然看著這一幕,低下頭,手中代表著大周氣運的黃鉞也被斬斷.
他沉默了許久,下意識回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對自己抱有善意的人,自語道:"尤,是容器……"是九黎獻祭給尊神的容器,先天神,並沒有那麼容易消失,受到重創,也可留下真靈,便如東皇太一.
趙離閉著眼睛,心中無比複雜,先前的疑惑已盡數解釋.
原來如此.
所以尤有這麼強的福緣.
所以尤能處處轉危為安.
所以尤可以如同云中君和東皇太一一樣看到他的本相,卻又無法確認.
所以尤會有隨身的元神強者.
那位元神強者所掌握的神通,是上古秘傳,所會的人不多,可以借助諸神權柄凝聚外丹,來提升修為,直至最後,能夠掌握權柄的部分能力,仔細想想,這分明就是先天神收回權柄的步驟.
一切都是被安排和布置的.
為了躲避諸多神魔,先天神陷入沉睡.
尤沿著安排的道路自然地成長,最終修行上古功法大成.
先天神歸位,踏出最後一步,收回全部權柄,眾生歡喜禮贊.
尤區區十多年,最多不過百年的意識,在先天神複蘇的一瞬間,就已然化為烏有,成為最表層的夢境,她的故事,始于祭祀,也終于祭祀,初時血祀,終末魂祭,此為命數,命不可逃,趙離心中浮現這樣的感悟,旋即又意識到.
尤的心性純粹干淨,這代表著她的孩提時代過得很好.
有很棒的成長環境,有慈祥的長輩,沉默擔當的父親,有溫柔的母親.
有自己的家族和部落.
他們都發自真心地關心她,愛護她,呵護她.
然後為了盡可能避免被發現,這一切全然毀滅,部落只活下她一人.
而做下這些的也是她,是真正的她.
是尤的深層意識,當祂歸來,尤對這一切也都將無動于衷,認為理所當然,認為這是為了眾生和天地好的,正確的事情.而這是在那尊先天神意識沉睡的時候就留下的天機後手,跨越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時光長河,冷靜地落子安排,在身死之前,去和十幾萬年後的敵人對弈.
趙離突然明悟,這或許正是他苦思冥想而不得的,幕後黑手在遠古未曾出現的原因--
戚安歌認為是天庭干的,他表面上附和一下,暗示你說的對,但是內里知道根本不是什麼天庭,一直都好奇,猜測是不是那幕後黑手也重傷沉睡了.
此刻這一個空缺也被彌補上了.
那個幕後如果出手,就足以輕而易舉摧毀百族,而他沒有.
其原因正是因為先天神一系未曾徹底泯滅,和幕後黑手兩股力量彼此制衡,都要看誰先忍不住露出馬腳,所以說,先天神的眷族是人族妖族百族,而幕後那一派,是神魔.
神魔屠殺百族,是掘根,也是挑釁,而先天神一直不為所動,因為這並不是祂們的正確.
趙離徐徐呼出一口氣,為尤的命運,以及窺見的更廣大的冷酷理智感覺到些微壓抑.
先天神冰冷的一面在趙離的面前展露無遺,他終于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些什麼樣的存在,神魔和百族不過是棋子,而真正的執棋者是先天神和幕後的存在,祂們對弈,祂們權衡,動輒以生靈之血和無數歲月,而趙離卻以凡人之軀旁觀了天道規則的棋局,窺見其中一隅,是以明悟.
祂們和人同行,時而引導,時而幫助,但是神終究是神.他們的思維和邏輯,並不能以人的道德去看.
那麼東皇的真正面目,又是如何?
………………
裂縫處.
東皇太一抬眸看著空中,看到了氣運的波動,看到肉眼不可見的巨神消散.
貪狼也有所感覺,不安地晃動身軀,東皇收回視線,嗓音平淡道:
"是徐福……"
貪狼呆滯,下意識道:"徐福?"
東皇太一看得出貪狼也認得這徐福,聲音微頓,然後以自矜的語氣,微微頷首,嗓音平淡無常,補充道:"不錯,亦是姜尚的化身之一."
貪狼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氣,渾身劇震:
"徐福是太公?!"
他心中駭道,不愧是帝君,居然知道如此的隱秘!
東皇看著貪狼,覺得自己心情突然愉悅.
PS:今日第二更…………
不是……為毛你們都覺得要掉馬了ヽ(ー.ー)ノ,望天……掉馬了怎麼玩?我覺得我之前妖皇那邊已經有伏筆了啊……而且看出老趙馬甲的,只有兩個,一個云中君,一個東皇太一,加上之前提及,天道至公無私,尤的福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