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萬家生佛,以及懷胎三年的孩子 (2/2)感謝七青八黃的萬賞



大澤之下,雷火縱橫.

一頃三百里雷池,內部蘊含的可是雷神之力,外面封鎖著的也是一派仙家陣法,有近乎于萬年的底蘊,一經崩毀,旁的不必說,左近這一座城池是萬萬難以幸存.

抬頭只見得那雷霆烈焰不住地往下砸.

左家老三只覺得頭皮發麻,想要往回走,卻是腿腳發軟,妄自他往日還自詡膽氣厲害,在外面做些小買賣,實在是屈才了,可是此刻臨到大事情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般膽氣,面色慘白,看著旁邊鄰家的孩子,心髒狂跳,想要救人卻伸不出手.

只見得剛剛吃餅痛快的和尚狂掠如風,抗住雷霆,不斷救人.

那僧人不斷高聲呼喝,中氣十足.

左三這才稍微回了些精氣神.

之後發生了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迷迷糊糊.

他只記得另外一個背著劍的大和尚坐在地上,然後天空出現了巨大的金色人影,看上去猙獰,卻以自身生生抗住了暴虐的雷火,而後見到有人跟著那大和尚口里念什麼東西,倒似是讓那金色虛幻身軀更堅實了些,他也就跟著去念.

腦子里亂糟糟的,口里念的也就時對時錯.

但是漸漸的,那種溫暖甯靜的感覺就在心里面慢慢出來了.

並不是外界賦予的,而是本身具備的.

我自根性具足.

如同拭去了灰塵,方才將本身質地顯露出來.

先前的慌亂,恐懼,慢慢消失不見,或者說並不是消失不見了,而是自身變得更加堅硬,能夠直面恐懼,而不像是剛剛那樣六神無主,口中低聲誦唱並不曾見過,卻又莫名覺得熟悉的文字經文,越來越順暢.

溫暖意境在整個城池縈繞著.

漫天雷火漸漸遠去,左三心中甚至于有種無悲無喜的感覺? 仿佛意識超脫肉身,從高處俯瞰,看著城池? 看著四處人群? 看著那男女老少? 看著雷霆自天而落,看著盤坐虛空的佛門金身.

漸漸地看不到自己,男女老少也終于沒有了分別.

悲喜散去.

此刻經文念到了最後一句? 一輩子沒有讀過幾個書? 認過幾個字的左三突然明白了那最後幾句的含義,不知為何,竟然雙目流淚.

世間一切法? 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

露水消散轉瞬? 電光一息而逝.

諸事無常? 諸行無常.

天空中的雷池烈焰已經被盡數阻止? 而左三? 以及諸多百姓卻都沉靜在方才那種面對本心本性的奇異氛圍當中,始終不曾起身,更不曾開口,連兩個僧人離去都不曾注意到.

直到六司修士趕到,方才驚醒.

六司修士詢問方才發生的事情? 阻攔住了倒傾雷火的修士眼下何在? 左三下意識就要抬手指著剛剛那兩個僧人所在的地方? 卻是什麼都沒有見到? 不由道怔住.

距此西去三十里處.

灰色僧袍染血的劍僧徐步往前,背後僧人跟著.

焱天華忍不住回頭看那在雷池之下幸免于難的城池,問道:


"不是要在外面游曆嗎?這樣好的機會? 不傳法?"

"立下一座石碑,上面請那些有些名氣的匠人文人寫個文章,再一側記錄點佛門的基礎法門功法,公之于眾,不就能夠將西天靈山之名彰顯出去嗎?你這樣,誰都不知道是你救下的,豈不是浪費了?"

"救人只是救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說真的."

焱天華踏步上前,和劍僧並肩,轉頭問他道:"真不傳法?"

劍僧神色平淡,道:

"不傳."

"真不傳?!"

"真不傳."

焱天華咕噥兩聲不傳就不傳,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誰稀罕勸你似的.

腳步一頓,突然想起來一事,道一句還有件事情,轉身蹬蹬蹬往回跑.

劍僧抬眸,也不詢問,盤腿坐在青石之上,神色平和.

青松磐石流水僧人.

風也溫柔.

兩只方才被雷火嚇住,僵硬抱著樹枝瑟瑟發抖的松鼠莫名安心下來,一安心,反倒失了力.

齊齊墜在僧人懷中.

本來持劍的手指輕輕拂過兩只小獸.

嘴角微笑溫和.

如青松磐石流水微風自然.

大澤城中已經開始漸漸恢複過來,左三扶起了自己剛剛掀翻倒下的早食攤,倒是不可惜這些吃食,就是好奇那兩個光著頭的修士怎麼就這樣走了?六司的獎賞不說,他們還不曾謝過他們嘞,正失神,突然感覺身前投下陰影.

下意識抬頭,看到是剛剛那狂掠如風的僧人.

左三思緒一頓.

整個街道上的聲音都霎時停息.

焱天華下意識抬手單手一禮,然後愣了下,滿臉不痛快,另一只手將抬起右手按下去,順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靈晶,放在了桌上,左三思緒打殼兒,其余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僧人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反應,皺眉敲了敲桌子,瞪眼看他,道:

"找錢啊,店家."

左三茫然:"啊?!"

"啊什麼啊?"

和尚掰著指頭數著,振振有詞道:"我只吃了一份湯餅,一碟咸菜疙瘩,還有那油旋子,哪兒用的了這麼多,你少說得給我三十來個靈晶幣."

若是先前高僧大德,讓人心中忍不住敬畏,現在這瞪大眼睛拍桌子的和尚便突然墜下紅塵,莫名叫人覺得真實可愛起來,左三回過神來,咧嘴笑一聲,道:"好嘞,找錢,找錢,那咸菜疙瘩絲兒素來不要錢,便只收你一碗湯餅,一份油旋子的錢,找您四十個靈晶幣."


這小販將這些靈晶幣塞一個袋子里遞給和尚,笑問道:

"客人覺得俺家這吃食如何?"

僧人抹了一把嘴角,道:"不錯."

又遺憾道:"不過你那咸菜疙瘩絲,可以撒一把白芝麻,拿著油一噴一拌,陪著湯餅米粥滋味都更好些."

左三微怔,眼前這僧人竟還是個老饕似的,忍不住笑道:

"有這般見識,是神仙是凡人啊……"

焱天華心底咕噥一聲是神魔,可是想著那劍僧的面兒,便即雙手合十,答道:

"是和尚."

僧人匆匆來匆匆去,轉眼不見.

左三和附近百姓都記下來了這一個稱呼,本來以為是天翻地覆也似的大災,誰曾想就這樣過去了,左三收了攤子,還是忍不住在那地方溜達了下,見到一點金光,靠近了過去,卻見到是一滴金色鮮血落在地上.

左三回憶那劍僧身上曾經流出鮮血.

鬼使神差將這一滴鮮血並其下泥土帶走.

後又花費功夫學著那劍僧氣息塑了個泥像,模樣五官半點不像,可那氣息卻有了一絲神韻,背負長劍,雙手合十,模樣莊重溫和;想著就只有這一個劍僧在這兒,多少有些孤單的,便又在後面捏了那第二個僧人.

身材高大,可是泥塑的時候,左三心思不純,突地便想到了那僧人大口灌湯餅的畫面.

等他回過神來,那第二個僧人單手豎立,另一只手端著個碗缽.

本來打算重新塑一個,可怎麼都不如眼前這個有韻味和人味兒,總是差了些什麼,覺得不像是個人,便也就如此了,將這兩個僧人放在上面,旋即也就循著記憶里的味道去念那不知是什麼的經文.

說一切也無法,當作如是觀.

時時拂去心中塵埃.

于是心思通明.

這城也不算大,這事情便也傳了出去,過了一段時間,每日便即有人端著雕塑,倒不是迷信什麼,只是這兩人救了他們一整座城池的百姓,留下個念想便也是了,每到夜里,凡塵燈火有萬家,輕聲誦讀金剛經.

錯了也沒有關系,只是要以文字回憶起當時那塵埃散盡,本性流露的感覺,文字不是關鍵,法才是,左三想著大哥說上乘劍法,要得意而忘形,自己這也算是得意了,是得意而忘字.

我不傳法.

不立文字,以心印心.

已是萬家生佛.

冥冥之中,一道道純粹氣息充斥著這天地城池,有一妖邪本欲入內,還不曾踏入其中,便覺得渾身灼熱,如同墜入火爐,慘叫一聲,便即連連後退,慌不擇路,遠離這一處本應該極為平凡的城池.

………………

這一次神霄宗之事波及巨大.

一方面是因為雷池險些害了平民,但是雖然有這樣的危險,但是事情畢竟已經被止住了,故而並不曾發酵地太大,真正攪動地整個天乾國上層不安的是另一件事情--

王子姬辛代行王令.


此乃是逾矩,是大逆不道之事,本應該即刻扣押嚴懲.

但是這件事情頭痛就頭痛在,姬辛乃是為了生靈百姓,整個一萬三千里望族百姓官僚手書姓名遞上來的那個帖子,被翻閱了三日三夜,一個個名字上糾纏一絲氣機,顯然是真心實意所寫,不懂名字的,按個手印按個指印的也有.

密密麻麻,糾纏人道氣運,一眼望去,觸目驚心,根本不敢讀這帖子太久.

否則必然傷了心神,吐血昏迷.

而除此之外,更叫人頭皮發麻的便是,天地氣運也回饋了他.

成為自姬軒以後第二位能行此事的王室血脈.

這可比起什麼爭斗來得更為霸道些,不必由王上認可,這可是一方天地國運認可.

誰敢碰?

所以現在擺在天乾那些官員眼前的問題就是,姬辛此事,是抓,還是不抓,一幫人頭痛地頭發都少了不少,最後決定暫且關押在其他地方,大澤是萬萬不能呆了,可說是關押,禮數卻半點不能少.

姬辛能在姬軒在位的時候做到這一步,此事重得任何人都要考慮考慮.

今日那禮部司的官員恭恭敬敬地讓姬辛上馬車.

臉上神色一絲不苟,哪兒還敢有半點得官威?

馬車踏著風云奔走,姬辛看著外面風景,神色平靜,對于自己當時的選擇並無半點後悔,就算是此次真的被重重懲罰,那也便認了,做了事情,並且為此事負責,少年似乎明白了些事情,又似乎還是不明白.

看著外界風景流動.

路過一座城池,見到里面似乎有一家孩子在過生辰,歡聲笑語,熱熱鬧鬧的.

姬辛看得出神,突然記起來一件事情.

當時老師似乎曾經提及過,在巨塞城,有自己一個遠親姑姑懷了個孩子.

正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亦是玉虛一脈.

懷胎三年零六個月,算算時間的話,便是近日了.

姬辛遲疑了下,屈指輕敲馬車內壁.

旋即那官員便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姬辛輕聲道:

"……有勞大人,辛有一處想去的地方,不知可否繞一個遠路?見一個人."

禮部司官員遲疑了下,旋即想到身後這少年殿下的特殊之處,當即爽朗道:"這有何難,只需在時間之前抵達了便是,倒不知殿下想要前往何處,又是見誰?"

姬辛輕聲答道:

"巨塞城,李府."

"尋李哪吒."

PS: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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