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主行宮-內側.
趙離快步趕上了前面顯然行走比起往日快了幾分的鳳凰,先是跟在後面,發現鳳凰腳步放緩了,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想和女子並肩,鳳凰褐瞳視線清冷落在白發道人發髻之中的白玉簪上,定定看了一下,似乎要抬手燃起烈焰,卻又緩緩移開.
生怕被一把火燒成灰的趙某人心里松了口氣,鬢角微濕.
下意識抬手扶了扶玉簪.
女子視線一沉,腳步略有加重.
背後玉靈心里頭唉聲歎氣,抬手搓了搓臉頰,心里唏噓,越發覺得這活兒實在是難捱,難捱啊,剛還覺得這冷寂地方來了人算好事,現在瞅瞅,這還不如不來呢,不來自己一人在這兒也就罷了,現在來了兩個,反倒襯得自己越發孤寂了.
還想要詳細問問那道人太陰大日兩位是什麼情形.
可數次張口,死活就是插不進話去,索性歎氣一聲,老老實實閉嘴不言.
在之後,玉靈的感受暫且不提,趙離卻是顯然察覺到了鳳凰待自己更為清冷,出現了明顯的距離感,往日交談雖然也是說話簡潔,可好歹回答,現在索性不再回應,唯獨一些重要的事情,才微微頷首,視線更是完全懶得看向自己.
仿佛這邊的道人是空氣.
果然剛剛那情形,雖是情急所迫,也還是太過于唐突了……
凰道友怒了.
白發道人無奈苦笑.
可是畢竟太陰和太陽逼迫太急,若是不加以阻攔,任由他們闖入此地,那麼東皇半身之事就很麻煩了,而若是如鳳凰當時所說,留她一人在外,那也是趙離萬萬做不到的.
當時也只能借助星主之力,強行調動行宮外側的星辰.
混元劍偏又抵達極限.
情急之下……
不過,果然還是唐突.
趙離看著步履從容,卻又始終比自己在前半個身位的女子,試探著道:
"凰道友?"
"嗯?"
女子視線落下,清冷平淡,生生讓道人還沒說出口的話就這麼憋了回去,撓了撓白發,視線左右飄開,干笑道:"沒什麼事……這兒風景真好啊……"
玉靈嘴角一抽,干脆利落抬手封閉了雙耳聽覺,抬手撫額掩面.
趙離才說出口,就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鳳凰不曾回應,只是稍微頷首,道人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後面,日月被星河阻攔在外側,內部一路安靜無事,四下去看的話,此地的風景確實也極恢弘浩大,畢竟是東皇太一的行宮,雕梁畫柱,白玉為底,遠遠望見有亭台樓閣,諸多奇花異草,卻又都是星光彙聚,恢弘浩大.
比之于白色空間幻化出的天宮妙境,各有千秋.
但是這里有一個永遠無法比擬的巨大優勢.
此地為真.
趙離看到鳳凰似乎對于這行宮風景有些好奇,想了想,回頭看著那封閉聽覺的玉靈,屈指輕輕敲擊在他眉心,沖破了玉靈對于自己五感的封鎖.方才已實在不忍卒視,不忍卒聽的玉靈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看到那白發道人笑看著自己,隨口問道:
"此處行宮,可有什麼講究嗎?"
玉靈本以為是什麼難以解答的問題,未曾想到是自己所熟悉的事情,在此地獨自呆了數十萬年,終于有人搭話,而且還是自己能說的上的事情,一時還不敢相信,回過神來,連忙回答,道:
"有,自然是有,尊主的行宮,那自然不可能差得了,除去位置不如,比之于主殿也不差什麼了."
"兩位大神請看,此處乃和合周天之數,內側共計建造有三百六十五座主宮,另外宮殿之間以虹橋相互聯系,每一處皆有亭台樓閣,四處有那奇花異草,往日常有異獸仙鳥在其中游玩,從此地往東出,往西出,皆有宮殿樓閣,所有的主宮俱都環繞著尊神行宮主殿,左右兩座日月行宮,則是大日太陰兩位尊神的別府,後面是……"
玉靈似乎是因為太久沒有和人交流過,一開口就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將這一處行宮詳盡地介紹了一遍,可以說處處皆有其講究之處,世人能夠想象到的事物此地都有,超過生靈所知的更是不知凡幾,其奢侈詳盡之處,就算是比之于趙離所知的神話天庭也分毫不差.
原本神話天庭也就只有一百零八座宮殿,三十六宮,七十二殿,這邊還更多些,嗯,感覺再薅一下東皇當年主宮的羊毛,三十三天,五方上帝別宮這些都夠用了,順便還能多出不少來,把北陰的羅酆六天宮也能擠出來.
白發道人忍不住誠心實意,感慨歎息:
"不愧是星神所在之處……"
羊毛真多啊!
唔,到時候就和東皇說,這宮殿太多了,我來幫你打理好了,他會同意的,怎麼有點像是從孩子手里騙走壓歲錢的父母?
白發道人失笑.
玉靈與有榮焉,微微挺起胸口.
正在為此行宮而自傲的玉佩之靈完全不知道,在旁邊滿臉贊歎左右看著這一座堪稱太古奇跡行宮的道人,心里想著的卻是如何將這一座行宮徹徹底底搬走.
鳳凰腳步微頓,看到一處別宮,微微斂眸.
前方就是主殿,巍峨的白玉巨柱分列兩側,台階層層往上蔓延,台階上雕刻文字,趙離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個個小世界的位置,包括其世界內的礦藏,靈材,珍惜寶物,盡數羅列為文字,乃至于還有一縷當界王脈氣運,化作了一個古樸的名字.
趙離思緒凝滯,視線往上看去.
此地不知多少級台階,恢弘浩大,每一級便是一座世界.
群星之主以三千世界為台階,以森羅萬象為屋舍.
宮殿之數和合周天.
氣魄之大,絲毫不遜于昊天壺中世界.
趙離徐徐呼出一口氣,又看到每隔九十九級台階,兩側皆有銅燈,千丈巨大人像一手持劍,一手提燈,燈籠里皆是一只金烏振翅,以大日之精為燈燭,照耀階梯宮門,越往上走,以為抵達了台階盡頭,卻只是抵達了短暫休息的一處平台.
抬頭看去的時候,那座宮殿仍舊是高高在上,不見盡頭.
仿佛永恒亙古懸于天穹.
似這樣去走,不知道要走多長時間,趙離開口提及要不然干脆飛騰上去,鳳凰微微頷首,兩人連帶著那玉靈,施展遁術沖天而起,看一階一階台階往下,兩側金烏燈燭安靜燃燒,恢弘浩大,又莫名有種日落西山的蒼然.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道人有感而發,口中低語,已和鳳凰抵達最上層.
宮門之前,佇立一座巨大的鏡子,直直對准了來人,在他們踏足的瞬間,其上銘刻數之不盡的玄紋,齊齊亮起,積攢數十萬年,乃至于更為悠久歲月的浩瀚流光蜂擁而出,直接將他們淹沒.
趙離早有防備,星光炸開,護住己方三人,但是這鏡光卻直接吞沒了星光.
至多只是繞過了手持星神之力的趙離,掠過了身為此宮看守的玉靈,齊齊沒入了此刻持槍戒備的鳳凰眉心,旋即淹沒,那一座巨大的鏡子暗淡下來,趙離神色驟變,猛然轉身,踏步,道:
"元凰!!!"
那聲音戛然而止,鳳凰氣機並無變化,只是在那鏡光散去的時候,原本清冷女子,居然化作了看去還不到十歲的孩子,模樣多出幾分稚嫩,面容神情毫無變化,仿佛精致到完美的玩偶.
趙離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元凰看了看自己手掌,身上所穿衣著乃是天下難得至寶,變化大小是應有之能,自然貼和身軀,眼眸若有所思,嗓音不複清冷,而是清脆,只是仍舊平淡,道:
"……是地神至寶,在于天下地脈山氣水氣交錯之處所化的神鏡."
"原來是那一戰時,借給東皇,難怪地神之後會那般隕落……"
趙離愕然重複:"地神至寶?"
看去變小很多的鳳凰頷首,平淡道:
"天覆地載,這鏡是地神核心,同樣也可以認為是三千世界的核心,執掌萬物變化,若和記載天地命運的東皇之力聯合,自然可以短暫達到歲月逆流之效,不過是將我之身軀短暫逆回至太古之初罷了."
地神至寶借給東皇……
當初並非孤軍奮戰?是因為地神也無力參與東皇和幕後的戰斗,所以只能將自己的寶物借出去,那麼東皇之所以未曾還回去,是因為已經無法做到,還是說,當東皇失敗的時候,無論地神和東皇自己,都知道地神保不住此物……
所以甯願以此作為東皇半身的庇護.
趙離腦海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旋即終于意識到,東皇太一先前那般作態是什麼意思,都到這樣的情況還是這樣的脾氣,原來是以自身的性格作為誘餌,放松踏入者的警惕,然後讓來人硬生生接下這地神寶鏡的一招.
但是鳳凰此刻要如何恢複?
趙離頭疼,東皇太一這一招極為狠辣,硬生生讓鳳凰這一層次都時間逆流,若非是趙離自己手中有星神之力,搞不好面對著這一招直接就身死魂滅了,而至此刻,整個宮殿原本祥和的氛圍蕩然無存.
一道道流光溢散,周天宮殿輪轉,皆有演化古之大凶的跡象,而又有森森殺機,昭顯無疑!
這一招陣法,已然有類于周天星辰大陣絞殺的氣象.
好一招引君入甕.
哪怕是雷火之流,在剛剛接下東皇地神聯手一招的情況下,面對東皇行宮的護衛陣法,也必死無疑,玉靈更是目瞪口呆,瑟瑟發抖,趙離拂袖,袖口中的星神之力流轉,勉強將這內宮的殺陣止住.
取出靈箋.
一往昊天,一往云中君,詢問這種情況該當如何.
至于東皇?
那家伙失憶了,毛都沒用,趙離甚至于懷疑東皇太一自己都會吃下這一招……
等一下,星主地神聯手,自身狀態時間回溯?
趙離思緒微怔,終于意識到了一種可能性.
僵硬抬頭,視線一點一點落在布滿古樸玄紋的神鏡.
這鏡子該不會是東皇給自己准備的吧?除去了引君入甕的防禦目的,更有借助這一股力量,撬動恢複自身記憶這樣的打算,但是現在似乎因為剛剛那星神之力氣息,將這地神寶鏡里的流光全部引動了出來.
陰差陽錯,不過如是.
道人覺得有點頭痛,然後看向變小了的女子,甚至于應當說連少女都有些勉強的鳳凰,想了想,歎道:"凰道友,此刻別無他法,只能往前了……"
少女鳳凰沉默,搖了搖頭,言簡意賅:
"不要."
趙離愕然,以為眼前好友發現了什麼問題,畢竟是曾經在太古之年具有元皇名號的神靈,感知能力和見識都遠遠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道人放開意識,感知了一翻,一無所得,便即微蹲下身子,看向少女,道:
"道友你發現什麼了嗎?"
少女視線落在地面上,道:"太髒了."
趙離:"…………"
不是,這怎麼變小了以後潔癖又上升了?不對,可能不是潔癖上升,凰道友剛剛或許也覺得這塵封了幾十萬年的宮殿很髒,雖然肯定有諸多陣法,纖塵不染,但是心里感覺就會不干淨,但是剛剛還能融入,是長大後的忍耐性也潛藏了……
因為被兩位頂級天神,結合最頂尖寶物積蓄百萬年的力量影響.
不只是身體情況,連性格都短暫呈現出少時的狀態麼?
趙離整合情報,迅速得到了猜測,嘴角微抽,蹲下來,嘗試和變小的鳳凰達成共識,道:
"凰道友,你還可以踏著元氣走,這樣的話,就不會沾到任何灰塵了……來,就像這樣."
趙離認真表演了一下踏著元氣行走,看向小小少女.
少女眼眸低垂,道:"太累."
道友……這不像是一位先天神啊,不過倒是很像個孩子,道人嘴角一抽,險些道心崩潰,無奈之下,只能用哄孩子的手法,道:
"那,你要是往前,我就給你點心吃好不好?"
趙離從袖口掏出了藏在白色空間的點心,白色細膩的糕點,裝飾著紅色的花瓣內餡,看上去很精致,整整齊齊碼在了盒子里,鳳凰褐色的眼睛看著趙離,嘴唇微開,平淡道:
"你果然還藏了……"
趙離微怔,苦笑不止.
看來只是潛藏著的少時性格浮現,記憶絲毫沒有變化.
少女沒有太過于在意這一點,踮了踮腳尖,手指撥動糕點,嗓音清脆,面容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精致地仿佛玩偶,道:
"太丑."
滿懷期待的趙離目瞪口呆.
凰道友你先前拿出來給云中君的不就是這樣造型嗎?
難道說因為太丑才拿出來給他的?
趙離突然意識到,自己貌似知道了某種可能被恢複了的鳳凰滅口的情報,嘴角一抽,裝作並沒有發現,苦笑道:"那凰道友你要什麼造型的?我給你削……"
"鸞鳥."
趙離並指出劍氣,盤坐在那里,給鳳凰先是削出來了飛鸞,然後又有各種各樣的飛鳥,鳳凰這樣才有些滿意,抱著精致的木盒子,踏著虛空,走了兩步,皺眉看著險些拖在地上的黑發.
方才她身高只比趙離矮些,及腰長發.
此刻變化做少時的模樣,似乎是因為本身實力強大,足以部分抵抗鏡子的效果,長發反倒是一如先前,就拖在地上了,趙離以法術替她托起來,少時的鳳凰卻嫌棄元氣不純粹.
趙離只得無奈地微微附身,道一聲罪,將她黑發托起.
玉靈在一側,看到身穿白衣,木簪束發的小小少女抱著精致的木盒,里面是各式各樣可愛的糕點,腳下踏虛空,一步一火蓮,一步生滅,身後身穿青色云紋長袍,玉簪白發的出塵仙人稍微躬身,嘴角苦笑,手掌替少女托著長發,亦步亦趨,白發垂落鬢角.
玉靈沉默,他覺得自己好多余.
而在這個時候,天邊終于有流光出現,一道蒼青,一道純白,正是來自于昊天和云中君的回信,以極快的速度畢竟此處,以白色空間為坐標,仍舊能夠傳信和聯絡外界,這般就好……
趙離心中長松口氣,腳步微頓,拂袖,一道流光點開云中君傳信.
臉上放松的神色緩緩凝固--
玉色信箋之上,用各種各樣的字體寫著同一個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離臉上的微笑緩緩消失:
"云中君,你死了."
後面還有兩份信箋,估計是正文,但是趙某人現在實在沒有心思去看,心里默默給云中君劃了死刑,暗中發狠,這一次回去就砸了他的收藏室;然後先打開了昊天的傳訊,里面以清雋的字跡整整齊齊寫了許多文字,皆是相關于此鏡的情報,極為詳細.
姜道友親啟--
PS:今日第一更……
五千字~昨晚上十一點洗漱完躺尸,翻來覆去也不知道幾點睡著,不過多少把作息掰扯會來了點,希望多持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