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縣場站沉浸在無盡的痛苦里面,因此救援前期出現了一些混亂,公安機關的第一次聯系沒有把事情講清楚,接電話的參謀沒有引起重視,公安機關這邊也不知道部隊這邊發生了墜機事故,因此雙方的信息沒接上.
于成林緊急返航,飛機一停穩就紅著眼睛下達指令命令所有在天上的飛機全部備降桂北,在場站排除掉安全隱患之前是不能再有起降活動了,好在實彈射擊訓練打完了,除了李戰.
他一落地就成了西縣場站級別最高的師領導.師長吳鵬宇在桂北場站駐訓,政委趙承前則在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部那邊開會.二位主官回來之前所有事情都由于成林來負責.
于成林鐵青著臉圍著墜機現場轉,腳下濕漉漉的,到處都在冒煙,十幾盞大功率照明燈把廣大范圍照得白晝一樣亮.幾百號人以墜機現場為中心向周遭拉開搜索線進行地毯式搜索.
可是,撲滅大火之後十幾分鍾里,依然沒有發現李戰的蹤跡.
于成林的心情極差,扭頭就罵身邊的參謀干事們:"跟著我干什麼!滾去找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幾位參謀干事嚇了一個激靈趕緊的滾了.
在這麼低的高度失事,飛行員就算是跳傘也不會飄得很遠的.最讓人心碎的是周遭沒有發現降落傘的痕跡,也沒有看到彈射座椅.天色很黑,沒有人能夠確認當時李戰是否已經彈射出來,包括攝制組的攝影機也看不清楚.
如此之短的時間里飛行員彈射生還的幾率是極低的,而且又是如此低的高度.根據當時17號殲-10A的姿態分析,如果彈射了,李戰已經是在西北方向的,因為當時戰機的姿態是處于四十五度爬升的狀態.
這段時間里西縣場站根據風向的變化從冬季的由南向北起飛改為了由北向南起飛,根據17號殲-10A當時的姿態分析,飛行員如果彈射出來是朝南飛的,也就是說是朝鏡湖村方向.
李戰到底有沒有彈射呢?
他彈射了,否則絕對光榮了.
但是降落傘沒有打開,電光火石的瞬間他以極快的速度加開了安全帶脫離了彈射座椅,然後人就砸在了七公的牛車上,于是有了後面的一幕.這個距離是有兩三百米的,而且在下落的時候又拉開了兩百多米,七公恰好拉牛車從跑道南端圍牆外的機耕道經過,李戰恰好落在牛車的地瓜藤堆上,這才毫發無傷.
得虧七公牛車上裝的是地瓜藤,要是其他硬一些的東西估計李戰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麼彈射座椅去哪了呢?
掉在外面的甘蔗林里了,所以搜索隊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于成林盯著對戰機殘骸進行搜索的官兵們,既希望他們能找到李戰的蹤跡,又不希望他們發現李戰的痕跡.如果在殘骸里發現李戰,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李戰已經犧牲了.
就在痛苦的煎熬之中,一輛獵豹車瘋了一般沖過來,車還沒停穩就跳下來個參謀,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大喊:"副師長副師長!有消息了!人找到了!人找到了!"
于成林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其余人員直接就愣住了.
"在哪?人怎麼樣?"于成林揪住參謀的衣領激動地問.
參謀大喘氣說,"在,在鏡湖村!地方公安局來電話說有村民報警說他們撿到一個飛行員!"
于成林一聽到"撿到"二字眼淚就忍不住了,咬著牙齒死撐著,大吼,"走!醫護分隊跟我走!快!"
早就在待命的部隊迅速動起來,跟著那輛坐著于成林的獵豹車就往外沖.獵豹車的駕駛員使出了渾身解數,把越野車開出了拉力賽車的感覺,每一下油門都是到底的,每一腳刹車都是到底的,在急轉彎的時候甚至通過拉手刹利用甩尾來達到快速過彎的目的!
後面一流的各式車輛緊緊跟著,瘋狂鳴叫著喇叭沖出了場站.車隊沿著土質的機耕道向鏡湖村狂奔,這是為了抄近路.那些越野型依維柯為平台的戰地救護車發揮出了該有的性能,緊緊的跟著向前沖.
半路上看到往鏡湖村趕的警車,警車馬上加速閃著警燈在前面帶路.有警車的帶領,車隊迅速的狂奔到了長腳林家,在院子里和外面土路上停了一溜.
村民們還沒有下去的好奇心頓時就又起來了,紛紛的圍上來,但是不敢靠太近以免影響到部隊的行動.
于成林推開帶路的所長急步往里面走,圍觀的村民一層層地散開露出了客廳的大門.
等于成林走近了一看,心里的悲痛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哭笑不得和憤怒啊!
那小子在干嘛呢?
狗日的上身就穿個制式背心,飛行褲的褲管卷得老高,大馬金刀地坐在靠背椅上翹著二郎腿,面前的小茶幾上擺了生果瓜子零嘴什麼的,居然還有花生米和啤酒!那邊的收音機居然還在放著老頭講故事的電台節目!
"話說武松喝了三大碗酒啊,就提著齊眉棒搖搖晃晃地往那景陽岡去了……"
這貨左手正捧著一把瓜子,右手一顆顆地撿著往嘴里扔,眯著眼睛聽著故事不時的和身邊的老頭交換幾句心得意見什麼的.
于成林都傻了,這特麼退休飛行員悠閑的鄉村生活拍攝現場啊!
"咦,老團長來了啊,坐坐坐."李戰看到一身飛行服的于成林出現,趕緊的把手里的瓜子放回去,招呼于成林坐下.
馬上有村民七手八腳的遞過來一條板凳,于成林一想,接過放下坐下,"你小子……你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李戰就說,"介紹一下,這位是鏡湖村的村長七公,是他和鏡湖村的農民老大哥們救了我啊.放心,我自己檢查過了,沒有負傷."
聽出來了,于成林放心了.李戰之所以讓于成林坐一下而不是馬上跟著部隊回去,正是因為是鏡湖村的村民們救了他,作為師領導,于成林要和大家說說話表示表示.
最關鍵的是,于成林看到李戰腳邊都擺了兩個空啤酒瓶子,這貨都喝起來了,哪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只要人沒事什麼都好說!
于成林回頭低聲對跟上來的參謀說了幾句,參謀出去之後大部分車就撤回去了,只留下一輛救護車以備不時之需.然後于成林放下副師長的架子,笑呵呵的和村民們聊起天來.
這一聊就是一個多小時啊,鏡湖村迎來了脫貧的好日子了.
因為于成林表示要和地方政府聯系,二師要和鏡湖村結成幫扶對子,幫助鏡湖村擺脫貧困村的狀態.對鏡湖村來說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們也許不知道一個師的能量和資源,但是他們知道只要部隊出面,天底下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顯而易見,這是二師感謝鏡湖村的主要措施.一個幾乎是慘烈的事故結果,最後得一個戲劇化的結果,二師都恨不得放鞭炮慶祝了.一架殲-10A算什麼,就算是失去整個師的戰機也要保證李戰的萬無一失.
拉杆小王子的運氣是出了名的厲害的,"好運來"這個戰術代號可不是空穴來風的,如果李戰的好運在二師終結,其他部隊怎樣看二師,上級領導機關怎樣看二師?
況且二師還是拉杆小王子的老部隊呢!
李戰等人准備撤的時候,突然有人在淒慘地哭叫.眾人連忙順著聲音去看,看到七公正在用那麼粗的藤條抽打長腳林,長腳林貼著屋牆抱著腦袋蹲著,一會兒護腦袋一會兒護雙腳,七公每一鞭子下去長腳林就爆發出讓人聽了就能產生恐懼感的慘叫哭聲.
"七公,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錯了!我錯了!"長腳林哭著求饒,幾十歲人像個孩子一樣挨打.
說起來七公都七十多了,但是那身體素質杠杠的力氣可不小.
村里人都看著,誰也不敢上前勸說,長腳林的老婆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長腳林的倆兒子和五年前一樣站在一邊捂著嘴偷笑,看樣子平時沒少挨老爹的棒子,這是大快人心的場面啊.
李戰看不下去了,趕緊的去勸,"七公七公,息怒息怒,別氣壞身子了,林大哥這是干什麼了?"
于成林也走了過來.
七公痛苦而愧疚地低下頭,說,"領導,我們沒臉要你們的幫扶啊!李戰小哥撞到的鴿子是長腳林這個死早仔養的!"
"不能吧?"李戰不敢置信,這是什麼緣分啊!
七公痛苦地點頭,"是真的,他剛剛數了好幾遍,的的確確是少了一只,少了一只啊!這個死早仔你說他還有什麼用!我打死他!"
"息怒息怒息怒,老爺子息怒."于成林連忙攔住七公,苦口婆心地說,"老爺子,幫扶歸幫扶,兩碼事.至于事故的情況,我們會進行調查的.不過話說回來啊老爺子,村子里不能養鴿子啊,真的不能養啊,你們離我們太近了,你們養的鴿子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個定時炸彈啊,這次教訓是非常深刻和慘痛的,幸好李戰命大啊!"
李戰心里歎著氣,其實他看到長腳林的家和五年前沒有任何變化就知道鏡湖村是什麼情況了.當地人喜歡吃鴿子喝鴿子湯,養點鴿子是能夠比較好補貼家用的.
地方公安機關和部隊相關部門都教育多久了,這個安全隱患還是沒有徹底根除,也許原因有很多,但是貧窮絕對是根本原因.
七公慚愧得直抹老淚,李戰看不下去了,七十多歲人了還勞作到天黑,但凡生活過得去誰不想在家里伺候伺候花草逗逗小孫子.
他好一陣子安慰,也不管二師這邊什麼看法了,對七公說,"七公,我家養豬的,很大的養豬場,企業化的,你問問大家願意不願意養豬.我跟家里說說在你們村找個地方建一個大的養豬場,願意的人都可以到養豬場上班,待遇比不進城打工差."
"養豬?願意願意!養豬好哇!"七公眼睛就亮了起來.
李戰松了口氣,笑著說,"好好好,我回去就打電話,讓家里明天就派人來和你們談.總而言之,七公,以後啊,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唉,不知道怎麼謝你才好了."七公感動不已.
李戰走過去把長腳林扶起來,笑著說,"林大哥,別太放在心上,不過這個鴿子是真的不能養了.以後倆孩子學雜費我管了,但是呢你和四姐也要安下心來工作才是,你說是吧?"
"是,是,我知道錯了."長腳林又尷尬又愧疚,但是他嘴笨不會說話.
這個家還是太窮了,看倆孩子的穿著就知道,李戰是不打算也不允許誰追究長腳林的責任了.當兵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讓人民群眾有個安甯的生活環境麼,不就是為了老百姓嗎?
于成林聽見李戰這麼說,他心里馬上就有底了.地方老百姓是不能處理了,而且還要要求地方公安機關不予追究.如果調查證明是鴿子引起的事故,其實是好事,因為是意外,說明大家的工作是到位的.如果主要原因屬于機械故障什麼的,那問題就大了.
好一番安慰之後李戰等人才上車返回場站.
事情就是這麼的奇怪,明明老百姓有錯但是被安慰的也是他們,人民子弟兵不是一句口號,而是體現在許許多多諸如此類的事情上面.當然,如果是危害了國家安全等這些犯罪行為是除外的,不過那也不歸部隊管.
實際情況是鏡湖村實在是太窮了,五年前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甚至可能和十年前相比都變化不大.另一個因素則是李戰了解到長腳林夫妻倆早就改邪歸正了,不再游手好閑不再博彩,的確是腳踏實地地務農,但是隨著倆孩子都上學了,經濟情況不但沒好轉反而還差了許多.
很多事情就是不考慮實際情況生硬地執行規定引發了許多原本可以避免的矛盾沖突,如果某些部門某些人能夠靈活一些,是會少很多矛盾沖突的,社會會更加的和諧.
李戰回到場站後馬上被安排去體檢了,必須要確保萬無一失.于成林繼續組織部隊搜索彈射座椅以及其他散落各處的戰機零部件.
師長吳鵬宇和政委趙承前是前後腳回到西縣場站的,吳鵬宇是直接開了一架殲-11B回來,前後也就一個多小時的樣子,趙承前接到彙報稍晚一些,從第三艦隊那邊驅車趕回來也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得知李戰沒事後,兩位主官那顆心才放了下去,馬上掌握情況等待已經在公務機上的廣空領導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