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博他一笑
宮門外.
溫酒琢磨了許久,才開口問三公子:"三哥,方才進去的那些人……"
謝玹道:"攪渾水的."
"啊?"溫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宮門卻在此刻開了,走在最前頭那人便是那紅衣絕豔的少年,身邊一幫文武大臣都落後他十幾步遠,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抬不起頭,越發的襯得那人桀驁無雙,少年意氣飛揚.
少年身後,是重重宮門,萬千白骨堆積而成的巍峨殿闕.
天光暗淡,他迎著微弱的陽光走來,身後無數詭測人心,萬千暗影浮沉,全成了渺渺飛煙.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唇角不自覺揚起,"長兄出來了."
"他若是沒有平安無恙的出來,豈不是白費了少夫人昨夜鬧得半個帝京城的人都沒得安睡?"
三公子一旦開口,那是真的不太討人喜歡.
好在溫酒心情不錯,也不和這少年計較,反倒有模有樣的同謝玹拱了拱手,"見笑見笑,我這點微末手段,怎麼比得上三哥運籌帷幄,半點口風也不露."
謝玹微微抿唇,閉口不言.
溫酒揚眸看他,徐徐道:"那些攪渾水的,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就偏偏這個時候來呢?"
幾步開外.
白發蒼蒼的賀興邦追上謝珩,"好你個謝家小子,別以為這就沒事了,這事沒完!"
南安侯年紀一大把,吼人的時候倒是底氣十足,一點也不像在議政殿的時候顫顫巍巍.
謝珩笑道:"侯爺這般年紀若是要同我比哭,那我還是比不過的.要不,你下回再試試?"
賀興邦被他嗆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直接往後倒.
身後幾個鼻青臉腫的小將連忙上前把人扶住.
誰也不敢抬頭看謝珩.
"你們說這是我打的?"
謝小閻王勾了勾唇,"行,明日辰時墨羽營,我讓你們知道知道我打人是什麼樣的."
幾個渾身掛彩的小將:"……"
身後一眾退朝的大臣們紛紛繞道而去.
謝珩徑直走到了將軍府的馬車前,少夫人和三公子都是一夜未睡,眼窩帶了些許烏青.
他看了溫酒一眼,在謝玹肩頭上拍了一下,"回去再說."
溫酒點頭,"長兄請."
她從前極愛錦繡富貴,卻每次進出皇宮都覺得提心吊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見這少年平安無事走出那道宮門,便松了一口氣,生出滿身的歡喜.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上了馬車,她上去的時候忽然腳下一空,眼見要栽下去,車簾里忽然伸出來兩只手,一左一右拽住她的手臂,猛地就拉進了車廂.
溫酒驚魂未定,還沒緩過神來,兩個少年已經齊齊松了手.
謝玹皺眉道:"怎麼連上個馬車都這般不當心?一夜不睡,還能變蠢不成?"
溫酒:"……"
她能說:剛才就是忽然放松下來,一下子思緒有點飄嗎?
"少夫人離我遠一些."
謝珩開口,溫酒越發的不明所以.
這謝家公子是有多不喜歡蠢人,她方才也不過就是差點摔了,至于這麼一個個的……這麼嫌棄她麼?
溫酒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話來,"哦"了一聲往角落里坐了坐,眼里滿是:你們高興就好.
"我身上血腥味重."謝珩勾了勾唇,笑意卻不太真切.
少年一襲絳色錦袍,衣衫上顏色深深淺淺,也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臉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細看之下,簡直觸目驚心.
溫酒遞了一壺酒過去.
同時,謝玹遞過去一方錦帕.
方才在議政殿上,對著千百個叫囂著要重懲著自己的朝臣都不曾皺眉的少年,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你們真是……"
他接過了酒壺,一口氣喝了大半,剩下全部倒在了臉上,然後湊到謝玹面前,"三公子快幫我擦一擦."
謝玹蹙眉,把錦帕扔在了他臉上,"自己擦."
謝珩道:"我手疼."
三公子別開眼,沒理他.
"我來吧."
溫酒忍不住揚了揚唇,拿著錦帕幫謝珩擦去臉上的血跡.
少年膚若白玉,便是帝京城里那些個號稱第一第二美人的美嬌娘也望塵莫及,她下手不由得輕了又輕.
謝珩十分配合的閉眼,輕笑道:"三弟,你這樣叫為兄很是傷心啊."
這人慣是個會裝模作樣的.
謝玹懶得看他.
謝珩輕歎了一口氣,"我這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你怎麼就不能給個好臉,笑一笑,嗯?"
笑不出的三公子,又翻出來一方錦帕遞給溫酒,"把他嘴堵上."
謝珩故作傷懷:"三公子好生無情."
謝玹:"……"
溫酒拿了干淨的錦帕,屈指敲了敲案幾,"手伸出來."
她倒是不想打斷這兄弟兩說話,可長兄要是在這樣逗下去,三公子恐怕要從馬車上跳下去了.
少年眸色微頓,"手就不擦了."
溫酒不解:"……為何?"
"擦不干淨."謝珩凝眸,沉著而平靜道:"我這滿手的鮮血,擦不干淨的."
不知為何.
溫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忽然疼了起來.
像謝珩這般絕豔的少年,就應該醉臥錦繡高閣,不問權勢紛擾,琴瑟笙簫繞梁起,溫香軟玉懷里擁.
這一刻.
她想把世間千般美好都捧到這少年面前,博他一笑.
可話到了嘴邊,竟沒有一個字能說出口的.
謝玹道:"原不該這麼急著殺了完顏皓,長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除了幫你收拾殘局,還能說什麼?"
"即便是被千萬人唾罵,我也不能縱虎歸山."
謝珩說:"我原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們要罵就罵吧.我不能眼看著他回大金卷土重來,只是連累了少夫人和三公子……"
他忽然正經起來,說的這話,竟帶了幾分有幾分蒼涼.
謝玹開口打斷他:"長兄不殺完顏皓,罵你的人也不少,也不過就是從背地里罵變成了明面上罵.仔細想來,無甚區別."
謝珩低頭苦笑:"三弟此話,聽起來甚道理."
溫酒道:"擦不干淨又怎麼樣?"
少年抬頭看她.
她說:"這帝京城里,有幾個人的手是干淨的?我只知道,絕不能殘害無辜性命,該殺之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少夫人說的是."謝珩忽的笑了,琥珀色的眼眸里有光華萬千.